回自己房间以前,李玫琪绕至任柏宇的房间。她不确定他有没有谱,或许他甚至不晓得刘中威早上的练习规划。
她敲了门。门半掩着,一敲就开了缝隙。里头没有人应声。
李玫琪其实还不太敢叫任柏宇的名字。总觉得年龄相近的他们互称名字,b要她叫刘中威「中威哥」还要来得别扭。
所以她只发出了令她无b後悔、想钻洞躲起来的,一声乾涩的「呃」,并且再次敲了门。
门又被推开一些,她这才听闻浴室传来的流水声,接着是什麽被扭转关闭的声音,以及似乎是淋浴间的门被拉开的声响。李玫琪竖起耳朵听,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异X的房间里。
浴室的门应声开启。李玫琪想遮挡双眼,但已经来不及。
她的双眼撞上任柏宇光lU0的上半身,脑袋直接石化,双颊热得彷佛可以瞬间煎熟五个荷包蛋。
在李玫琪终於清醒,想起要遮脸并转过身去的时候,任柏宇早已套ShAnG沿那件浅蓝sE衬衫,并趁着她背对他的时候穿好牛仔K。
「对、对不起!」李玫琪还未从慌张之中cH0U离,道歉得有点大声。
「没关系。你可以转过来了。」
任柏宇g起一个笑容,但李玫琪总觉得那个笑容好像……并没有进到他的眼里。她不禁困惑,他之前的笑容也是这样吗?有一点勉强的那种,带着一丝不对劲,但她没有能力深入分析那个负面感受的成因。
「那个、我原本来是想要跟你说,中威哥把谱印好了,」她发现自己捏着的谱已经被手指的温度给烙下一个凸起,赶紧试图抚平,并将它递给任柏宇,「然後他说今天早上先个别练习,下午再一起到琴房合奏。」
「好。」
「那……我先回房间练琴!」
「好。」
李玫琪掉头,几乎是逃跑一般,没再看任柏宇一眼,快速从开启的门缝钻出任柏宇的房间,返回自己那一间。
打开琴盒,她仪式地先取出松香,再拿起弓、旋紧弓毛,以松香来回涂抹五下;随後夹起小提琴,从A弦开始调音。
至此一切都仍如常,这是她习惯了二十年的步骤。
直到她的脑中倏然闪现刚从浴室出来的任柏宇的身影,挥之不去。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强迫自己专注、摊开乐谱,却什麽也读不进。
李玫琪索X抓了手机,点开音乐拨放程式,查询孟德尔颂第一号钢琴三重奏,想要藉此让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练习上头。
抗噪耳机隔绝其余声响,顾尔德乐团的版本是令她喜欢上这首曲子、她所聆听的第一个版本。熟悉的音sE与旋律终究还是让她平静下来,把任柏宇的出浴瞬间稍微压回脑海深处,像是少nV时期妈妈来查房,她赶紧把漫画藏到枕头底下、把手电筒关掉装睡那样。
她一面听一面捧着谱读,直到足够平静,正打算重新拿起琴,手机却震动起来。
李玫琪望一眼手机萤幕,来电显示「母亲大人」,她险些把手机摔到地上。
心惊胆颤地接起,妈妈那独特的大嗓门登时入耳,「李玫琪!你寄这麽多箱东西回家是要怎样?」
她完全忘记自己还没有知会家人——无论是退租的事情,还是加入三重奏的事情。
爸妈甚至连她辞职了都不晓得。
喉头缩紧、心跳奔腾起来,李玫琪感到一阵晕眩。
不。或许妈妈已经知道了。毕竟那份工作也是因为妈妈才得到的,李玫琪心想。但就算妈妈已经知情,肯定是要等她亲口承认的,否则只会更生气。或许还来得及阻止核爆等级的挨骂。
「妈……」李玫琪怯怯地开口,谱从她的大腿滑落,散到地上。
「李——玫——琪——林阿姨都告诉我了!」妈妈没有给她补救的机会,「你到底为什麽要辞职?你知不知道我千拜托万拜托才帮你要到这个工作?」
此刻,李玫琪明白,这通电话将是场y仗。
她深深x1气,让话语随着气息吐出。
「妈。我——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待不下去了……」
原以为自己已足够镇定,说出口的语句却完全不是她预想好的,声音更带着哭腔。李玫琪讨厌这样脆弱的自己。
突然涌上的负面回忆像海水灌进鼻腔,把三重奏还是任柏宇全部都淹没掉、覆盖掉。她的脑中、她模糊的泪眼中,只有那一个个出错的片段。
出错的是她,那个总是努力融入却仍然格格不入她。
纵使有失礼貌,李玫琪还是切断了电话,任由手机磕碰到地板上。
她到梳妆台前cH0U卫生纸,原以为只是稍微哽咽、流了几滴眼泪,镜子里的倒影却是不断啜泣、哭到呼x1急促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说她是多麽多麽地厌恶自己。
李玫琪跌坐到地板上,抑制不住自己的嚎啕。她伸手不断地、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头,似乎如此便能将失败的自己抹去、将那些回忆关掉。
有谁开门进来,小小却温暖的身躯用尽全力地拥抱她,轻轻地前後摇晃。
稳定的频率,晃呀晃地,李玫琪感觉稍微好一些些,却没有力气转头看看在她身旁的人是谁,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哭声逐渐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