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圆桌上,白饭粥被摆在正中央,丰盛的小菜围绕,彷佛一朵盛开的早餐花。
刘中威替刘洁君盛好一碗,让她自己选择加入的小菜。然而她看起来对中式早餐兴趣缺缺,舀了两小匙r0U松、夹了一小块豆g,唏哩呼噜吃个JiNg光,跳下餐桌将餐具放到水槽,就说想写数学习作,回房间去了。
「本来想烤吐司给你们,君君也Ai吃,但家里刚好没有。」刘中威望着伸手多夹了一大块泡菜的李玫琪,以及低头安静吃着、眼镜上满是雾气的任柏宇,「会不会吃不习惯?」
任柏宇起先没答话,只是摇头。半晌,才补上一句,「我对吃的没什麽执着,倒是中威哥,这样太麻烦你了吧?」
李玫琪也摇头,再伸手多夹了几片泡菜。
「不会。我本来就早起。你们有喜欢的或不喜欢的食物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介意负责准备吃的。」
片刻餐桌再度回归宁静,只剩下筷子与碗相碰的清脆声响。
「泡菜很好吃,谢谢中威哥。我不敢吃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以你们为主就好。」李玫琪慢半拍地发话,盯着碟子里最後一点点泡菜,在夹走之前猛然意识到似地顿了下,开口询问,「有人要吗……泡菜?」
二人摇头,李玫琪喜孜孜地把泡菜夹走,突然转变话题,朝向任柏宇问道,「你只有在家里才戴眼镜吗?」
李玫琪思绪的跳跃令二人愣了一下,任柏宇摘下已经雾到什麽也看不清的眼镜擦拭,一面回答:「嗯,在外面都戴隐眼。朋友都说我很有偶包——如果你也这麽想,不要告诉我。」语毕,他自嘲地笑了笑。
「好。我不会告诉你的。」听闻李玫琪一本正经地答应,让任柏宇爆开笑声。
一旁的刘中威也笑了开来,他愉快地站起身来收拾众人空了的碗;李玫琪脸上写着的困惑令任柏宇更加克制不了自己,笑到趴倒在桌上。
憋着气协助刘中威将剩下的食物收进冰箱,李玫琪待冰箱门关好,才小声询问刘中威,「我说了什麽奇怪的话吗?」
「没有,」刘中威想了想,「他大概很高兴你不会说他有偶像包袱。」
「咦?真的吗……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说了什麽奇怪的话。」李玫琪放了心,紧握的双拳舒展开来。
刘中威将碗盘洗好,放到沥乾架上,擦乾双手。李玫琪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厨房,任柏宇已不在餐桌旁。
「玫琪。」见李玫琪也打算回房间,刘中威出声唤道,「谱我已经印好了,放在书房电脑桌上。今天上午我们先各练各的,午餐之後再到琴房合合看,好吗?」
「嗯。」
看着李玫琪朝书房走,刘中威也迈步向着琴房去。
早在其他人起床前,刘中威就已起来。那时他一个人待在琴房,尽管没开琴盖弹奏,却已在谱上记录了许多,谱架上满是还未丢掉的橡皮擦屑。
此刻他掀开琴盖,将键盘布摺妥置於顶盖,调整好座椅,开始以令他感到枯燥无味的音阶暖手。
十二个大调、十二个小调,再来是琶音,同样十二个大调十二个小调,接下来是半音阶……刘中威有一种自己回到旅法时期,还在音乐院上课的时候。那时他每天就窝在琴房,有时连午餐也不吃、洗手间也不怎麽去,看不到尽头似地不断练习,只有在乐理课与室内乐课,或者其他零星选修课程,才会踏出琴房。
陷入这样的窘境太久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双手双臂持续着同样的动作,却毫无感情。他感觉不到疲惫,只知道自己必须一直弹下去,即使演奏出来的音乐像是透过程式编码完美设定好、不会错音的机械手臂。他明白自己变成了最不喜Ai的演奏者类型。
他试过即兴,弹出的东西却四不像。毕竟刘中威从来只接触过古典乐,对於爵士那种高自由度的音乐类型毫不熟悉,更对於流行乐没有兴趣。他也没有胆量,像他曾经教过的一些年轻学生那样,在练习时刻玩心大起,随意改动作曲家所写的音符,转换调X、或者乾脆把古典乐弹成爵士。
这又令他忆起了那年夏天李玫琪的表演。
刘中威看得出,当年她拉琴的时候,是肯定自己的。这无关乎她的技术是否顶尖,更无关乎她演奏了什麽曲子,而是那个开心、自由的模样。音乐不是她的束缚,不像他。
想像着李玫琪的乐音,刘中威翻开乐谱。
第一颗音自他的指间落下的时候,他头一次感到稍微轻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