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铜环木门推开,楼内空间也是竖起的棺材状,却并不空旷。
密密麻麻的绊魂锁由左及右,由上连下,将空间割裂成块。
一眼望去像巨大的蛛网,每根蛛丝千回百转,只等猎物一沾此网就殒命于此。
而蛛网之后那块柳棺,正如被蜘蛛紧紧包裹的食物,被一圈黑驴蹄子包围正中,恰似一个神秘古老的仪式。
红玉刚上前一步,JiNg铁所制的绊魂锁齐齐颤动,在柳棺楼内发出可怕的声响,空灵幽远的鼓点交叠成为凌乱肃杀的音攻。
“沉心塞听!”红玉提醒流云。
流云会意,他沉心塞听,两指掐诀,低声默念,驱使秋月剑穿过绊魂锁阵,直翘棺材缝隙。
只见绊魂锁链一颤,气波恰似刀光,与秋月剑相击。
秋月剑出自里耶剑冢,铸铁源自蓬莱,以剑身沉厚坚固着名。与这绊魂锁的余波却像金石相撞,火花四S,互不相让。
片刻后,秋月剑似乎有些疲惫,径直回返进入流云腰间的剑鞘。
红玉在通讯牌上与流云对话:“师兄可知这锁链是什么来头?”
看到流云回话:“这是绊魂锁,物如其名,通常用于禁锢魂魄,触之虽则不会魂飞魄散,但会削弱JiNg气使神魂飘忽。也就是说,你、我、秋月,一切有魂之物皆不得靠近此棺。顾小姐也没办法出来。”
红玉远望,那棺材镶嵌着片片h褐通透的宝石,宝石上面有黑红不规则花纹,似乎是名贵的玳瑁,常常作为消灾辟邪、招福挡煞之用。
这张甫诚对此间风水可真是不惜财力、处处用心。
那成片的玳瑁让红玉想起储物袋中的幽光鳞甲,秋月有剑魂,鳞甲却是Si物,十七片幽光鳞甲打入棺缝,以御物诀使其凌空,足可掀开棺材板。
只是旁边既有用糯米以茅山秘术制成的黑驴蹄子,又有克制僵尸的法宝玳瑁,就算棺板打开,顾小姐真的能出来吗?
红玉想到那天人皮灯笼为茂林制成的纸偶:“师兄,那天飘在车辕上的牧羊人纸偶你还留着吗?”
流云想带回去给师傅看看,所以一路保留下来。
虽然不解其意,还是把纸偶递过去,白纸裁成,血水书画,五官滑稽又兼可怖。
红玉把纸偶粘在鳞甲上,玳瑁驱邪,纸偶招邪,两力牵扯,只看谁更有用。
她依葫芦画瓢剪出十六只形状相同的纸偶,将自己手指咬破,用血水在纸偶上绘出五官。
她不懂制偶之法,虽则形似,但招邪之力有正牌纸偶两三分红玉就心满意足了。
红玉将粘有纸偶的幽光鳞甲一一打入棺材缝隙,将牧羊人纸偶打在棺木正中,直对那颗最大的玳瑁石。
红玉默念御物诀,棺材板被高高抬起,正凌空时红玉两指一挥,棺材板轰然落在一旁。
石发亮,却被爬在棺木上的纸偶覆住。
红玉见状,心念一动,六片幽光鳞甲钉向棺木旁六只黑驴蹄子。
这鳞甲本就留存蟒蛟神力,在多次对战中被她用得愈加锋利,这黑驴蹄子年岁愈久,竟然不敌这一击,纷纷被削成两半。
再接再厉。
红玉眼见纸偶被玳瑁的亮光烧灼殆尽,立刻将所有幽光鳞甲击向玳瑁,一颗、两颗、三颗……十七颗玳瑁石全数击落,却依旧不见棺中有反应。
流云眉头紧皱,在传讯牌上写字:“现在怎么办?”
这绊魂锁铺天盖地,顾小姐醒不过来,他们也走不过去,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师兄教我鬼门十三针,我要用幽光鳞甲在顾小姐尸身上刺x逆行。”
这怎么行?
流云看向红玉:“从来没有人试过给鬼施用此针,谁都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师兄,你对茂林施术时,此针只伤牧羊人魂,不伤茂林,足以说明其可辨别YyAn、保yAn驱Y。你从鬼封x行至鬼臣x,我便从鬼臣x逆行鬼封x,看看是否能激发顾小姐意识。纵然不能,她人已经Si了,也不用担心有伤身之虞。”
这师妹机谋千变,决断无双,流云自知不及,想来这正是师父南岭仙长对此徒分外Ai重的原因。纵然他现在不教红玉,以后师父也会一一教她。
流云叹口气,在传讯牌上写道:“心中默念:百邪所病者,针有十三x也,凡针之T,先从鬼g0ng起,次针鬼信,便至鬼垒,又至鬼心。然后寻x依次逆行。”
红玉盘腿而坐,一边以御物决驱动幽光鳞甲,一边以鬼门十三针心法在顾小姐身T寻x成阵,鬼臣、鬼藏、鬼营、鬼信、鬼腿、鬼心……
红玉小心翼翼调整着顺序,汗珠在额头上一滴滴渗出。
流云不错眼地紧盯棺木,红玉针至鬼窟时,棺木略有颤动,到她针行鬼垒,幽光鳞甲全部爆出。
红玉不再施针,累极瘫坐在地。
只见尸nV自棺中而出。尸T不腐,青发白面,眼珠全黑,指甲尖长,犹可见生前风姿。
“你们是谁?”尸变后声带异化,出口g涩又喑哑。
顾小姐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尖长的黑sE指甲轻碰喉咙,却在看到手相的瞬间垂落。
红玉隔着密不通风的绊魂锁看向顾小姐,读懂她的口型,心中生出几分怜悯:“顾小姐,大梦百年,您也该解脱了。”
“身与魂俱困于此,百年来几无清醒时刻,又哪里是我不想。你们可能助我脱身?”顾小姐抬头望向高耸突兀的平平屋顶,作为一只被活人困住百年的鬼魂也着实丢人。
流云确认顾小姐的想法:“您说的脱身,一是要停止这种Si前循环,二是要离开柳棺楼。对吗?”
“这种循环并不是我自己能停下的。张甫诚找来葫芦仙,以张甫诚一抹视魂进入我的Si域循环,合卺酒中有抑制尸化的药粉,龙凤红烛的香味也被人动了手脚,我只有循环结束在柳官楼能留存一丝意识。”顾小姐叹气,“我没办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斩杀张甫诚的视魂,作为交换,我可以为你们引荐活菩萨。”
“那么我们又怎么确定顾小姐您真的愿意转生呢?”这笔买卖听起来公道,红玉却有诸多疑虑,“如果您见过活菩萨,为什么不请他为您斩杀张甫诚的视魂?”
顾小姐笑了,这笑容中有十二分疲惫:“因为我很弱。被关在这里百年,魂魄一点点被削弱。活菩萨不会救没有价值的人,在它也很弱的时候欠过我一个人情,那人情没有大到它能救我出去,可为它引荐个人却不成问题。我没有说假话,再过五十年不转生,我就会魂飞魄散了。”
红玉相信了她:“我会杀了张甫诚,想办法把您从柳官楼救出来。”
如果实在没办法,绊魂锁不好过,柳官楼还不能拆吗?
红玉深恨张甫诚为人,只想着他日有缘在中州遇到绝不会让他好过。
两人自柳官楼而出,开始为下一次顾小姐轮转做准备。
流云正打磨一个木葫芦,以便收回张甫诚的视魂。
在红玉看来,这种做法太婆婆妈妈,张甫诚其人杀了才算g净,也算兑现顾小姐的承诺。
她在镇上杀Si一只J,用J血涂满金钱剑,又去寻找判官。
Si域的白日,判官牧尸回返,看到红玉也不惊讶:“我知道你为什么来,顾香林的事情我们不是不知道,可柳官楼本是yAn间事,冥府是不能cHa手的。”
红玉自顾自倒杯茶:“你们冥府的规矩是该换一换。但我今天来是想向你借个东西。我看那魍魉魑魅似乎极怕你这柳鞭,不知判官还有没有多余的能够借我一用?”
“你倒挺识货。”判官挑眉,“好说,事成之后还我就行。”
红玉如愿借到柳鞭,那厢东面吹打嫁nV又重新开始。
这次红玉没有掉包小厮,反而直接在顾家调包了新娘。
她把顾香林交给流云,穿上新嫁娘的衣服匆忙上了花轿。
两人拜堂时拉着红花,张甫诚没有发现不对。
宴毕张甫诚进入洞房,没有着急掀起新娘的盖头,反而坐在桌边自斟自饮:“人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以前的事。你要是当时不那么决绝,愿意和我重新合籍,我们当是一对伉俪佳偶。”
“我忘了你听不懂。只希望他日地府相见,你不要怨我。”张甫诚看向新娘,繁复厚重的嫁衣下难辨身形,他并没有分辨出这人不是顾香林,只是摆出一副感慨怅惘的样子,也不想想若是真新娘听到他这番话会作何反应。
说着拿起秤杆就要挑新娘的盖头。
红玉果断出击,一剑穿心。
J血涂满的金钱剑效果极佳,张甫诚不可置信地化作一缕青烟。
红玉摘下红盖头:“视魂缺失则觉魂不全,你是没办法进入地府了,纵然Si了也会变成孤魂野鬼被山魁吃掉。”
流云背着顾香林破窗而入:“师妹,你就这么把他杀了?”
“不然呢?”
只见昏迷的顾香林悠悠转醒,看到两人大惊:“我和张郎的洞房,怎么会有其他人?”
红玉一剑砍灭龙凤蜡烛,怕烛烟入鼻再次抑制顾香林的神魂。
顾小姐却不领情,对着流云又踢又打:“说啊,你们把甫诚弄哪儿去了?”
流云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释。
红玉拔出他腰间的秋月剑,一剑了结了顾小姐,对目瞪口呆的流云说:“咱们赶时间,没工夫陪她慢慢在梦里过完这辈子。”
梦境果然消散,柳官楼重新出现在两人眼前。
“我来找你兑现承诺。”红玉打开厚重的铜环木门,顾小姐正在其中等待。
只见她将一朵青菊幽幽吹过绊魂锁的缝隙,恰好落在红玉手中:“你们凭着这个,就能进入活菩萨所在的庙宇。”
红玉将青菊递给流云:“师兄,莽山印倾泻在外,咱们却被困在内。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先一同拆掉柳官楼,然后兵分两路。你拿着青菊去找活菩萨,我到北面去探探血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