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婆娑教的人休整完毕,我们向老和尚告辞,临行之前,我还特意向老和尚打听了师兄的事,问他为何会感觉对师兄有些熟悉,老和尚回想了一阵儿,却说他发现十年前路过南疆,来到这处山林中求签的年轻公子,与我师兄长得特别相像。
我觉着这老和尚一个人在这山野林木间,而且年纪也比较大了,可能连眼睛也花了,居然说我师兄是什么年轻贵公子,他全身上下,到底哪里跟贵公子沾边了?
见婆娑教的人想走,沈星沉快走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想知道昆仑前任掌门和秦若瀛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沈星沉一动不动地阻拦着他们,姬怜花叹了口气,道:“这位小道长,昆仑与天衡道宗向来同气连枝,那昆仑掌门与白翳真又是一丘之貉,你既是昆仑弟子,若是没有癫覆乾坤的本事,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比较好,不然的话……”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警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沈星沉仍是没有让开。
姬怜花又道:“我是婆娑教的人,若是说了对昆仑抑或天衡道宗不利的话,你会相信么?只怕以为我在妖言惑众,故意挑拨你们昆仑与天衡道宗的关系吧。”
沈星沉默了默,道:“不会。”
“这是为何?”
连姬怜花也吃了一惊,问:“我以为你们那些中原所谓的名门正派,都不屑跟我们这些邪魔外道为伍的,你们不是经常说我们奸诈狡猾么?”
沈星沉回答:“阿婧姑娘说,你是朋友。”
听此,我怔了怔,姬怜花也怔了怔,片刻,缓缓笑了起来:“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伸手拍在了沈星沉的肩膀上,道:“就冲你的这句朋友,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不过,信与不信,该怎么做,全靠你自己决定。”
姬怜花说,当年玉虚子身陷浮屠塔的事,本就是天衡道宗有意设计的,不然参加南疆之战的门派有这么多,为何偏偏是昆仑弟子被困在浮屠塔中,死伤无数?
那时候天衡道宗的宗主还是曹桓,而白翳真他们正在跟曹桓柳维扬一路,准备绕过死亡沼泽攻打婆娑教的总坛,和玉虚子他们是兵分两路,因此这件事,全是曹桓指使他人所为,和白翳真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曹桓身死,白翳真继任天衡道宗之位,白家和白翳真的一些举动就开始让人捉摸不透。
玉虚子血祭浮屠塔,和众多昆仑弟子一起,尸体被困在浮屠塔中,后来天衡道宗阴错阳差得到了浮屠塔,却并没有将玉虚子和昆仑弟子的尸体返还给昆仑山,而是秘密地藏了起来,也是从那开始,白翳真的修为开始异常的增强,这让他想到一件事。
浮屠塔中记录着他们婆娑教至高无上的修行心法,他们前任教主的修行都是从浮屠塔中参悟出来的,其中有种修炼方法,就是吸取他人的修行和仙灵,来补足自身,起初他是不相信白翳真在修炼那种功法,毕竟此种有损阴德的事,即便是他这个继任的婆娑教教主都不愿去碰,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就是昆仑七子之首,秦若瀛之死。
秦若瀛死的时间非常尴尬,就在徐婧容和李东阳成亲前后,而且在那个时候,白翳真也开启天门飞升,他曾在南疆之战的时候,见识过白翳真的修行,排在江湖上都叫不出名号,为何会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增,还能开启天门差点飞升成仙?
只要是修行过的人,就全都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再怎么资质绝佳的惊世天才,都不可能做到,更何况是白翳真?
“你的意思是,白翳真之所以修行大增,是因为吞食了玉虚子秦若瀛和那些昆仑弟子的仙灵?”
听到姬怜花的话,我有点不可思议,又隐隐地觉得胆寒。
姬怜花默默点了点头,又道:“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们白家干嘛隐瞒浮屠塔的事情不报,连玉虚子他们的尸体都不还给昆仑门?”
我下意识地看向沈星沉,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个人。
徐婧容,当年的徐婧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徐婧容拼个你死我活斩断白翳真仙路的意义是什么,若是因为柳维扬秦若瀛与萧和瑟的事记恨白翳真,想报仇的话,放在哪个时间不可以,为何偏偏选在她和李东阳大婚的时候?既然已经答应和李东阳成亲,为何又闹那一出?
可若姬怜花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徐婧容当年,应该是看到天门打开,白翳真将要飞升,才忽然明白秦若瀛等人死亡的真相,愤恨之下,才走到那个地步。
毕竟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做。
仙道渺渺,长路漫漫,每一寸仙路都浸润着昆仑同门的鲜血,白翳真的飞升之路,亦是踩在她师尊和师兄弟们的尸骨上,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我忽然觉得心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堵堵的,很难受。
抬眼却看到师兄,此时他站在树荫下,静静地听着姬怜花的话,神情专注却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最后,才默默地一个人走开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姬怜花:“你当初不是告诉我,那个徐婧容是顶杀伐决断的一个人,当年为了夺取柳维扬的解药,将人家一个帮派的人全都杀了。”
师兄顿住脚步,回过身凉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见师兄还没走远,居然听到我们的对话,我被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急忙道:“没……没有什么啦,师兄你是不是觉着这个地方有点热,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溪,你可以去那里洗一洗,再找些山果泡在清凉的溪水里留着路上吃。”
师兄却直接走了回来,顿步在我和姬怜花的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姬怜花,问:“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我有点害怕,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毕竟当初答应过姬怜花,不会将他告诉我的事,再向师兄提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虽是个小女子,但也明白诚实守诺的道理。
见我不说话,师兄冷漠道:“据我所知,徐婧容自幼拜入昆仑修道,一身凛然正气,从不会滥杀无辜,即便是对当真凶恶之人,也不会轻易取他人性命。”
经师兄提醒,我也觉着不太可能,毕竟我一路走来,所听到的有关徐婧容的事迹,此人虽然犯过大错,却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顶多恶作剧捉弄别人罢了,若说她下毒手杀害人家帮派百十口人,这实在是太惊悚可怕了。
最终将目光看向姬怜花,却见他低下头,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又抬起双眸看向我们,那双流光潋滟的狐狸眼中,像是敛着万种的风情:“开个玩笑嘛,干嘛生气?”
我顿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看在自己打不过他,早上去揍他一顿了。
要知道自从他误导我说徐婧容这个人心狠手辣,即便在昆仑山上被人万剑穿心,死无全尸,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我就为此挣扎纠结了很久,毕竟是和自己相似的人,虽然我也知道我并不是徐婧容,但总不希望她顶着和我一样的脸去做坏事。
师兄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要将自己做的事,胡乱按在他人身上!”
这么说,当年杀了人家帮派百十口人的,居然是姬怜花?
我有点惊讶,毕竟他也说过,那些人陷害柳维扬的毒,是他给的。
姬怜花扶着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好像站累了似的,就这么一站,就好像又站出了风华绝代,万种风情的姿势来,微微叹气:“谁叫那些人蠢钝如猪,连那么一点事都做不好,居然被徐婧容一人一剑逼上家门,还险些把我们婆娑教卖了出去?”
说着,又向师兄眨了眨眼,问:“不过,段兄和那徐婧容非亲非故,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也将视线看向师兄,同样也觉得他刚才的举动有些奇怪,毕竟师兄向来懒散,即便听到自己被骂估计都懒得去计较,如今却为了徐婧容如此激动生气。
“我……”
师兄语塞片刻,回答道:“看你不顺眼,怎么样?”
“不怎么样。”
姬怜花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句,却走到我身边,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向师兄挑衅道:“只要我们小婧儿看我顺眼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师兄的脸色变得冰冷了许多,眯着眼睛看了我们一会儿,向我道:“阿婧,过来。”
我有点犯怵,正要迈步过去,却又被姬怜花给拉了回去,他故作夸张叹了口气,又向师兄挑衅道:“段兄这是做什么,我和小婧儿志同道合,聊得很开心,很想和她做个朋友而已,你现在的样子,我怎么看着,像是小情郎在捻酸泼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