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上的步摇被拂来的风吹响,桓儇瞥了眼臂弯上蠢蠢欲动的披帛,伸手将其压住。转头看向远处热闹街市。
远处繁华喧嚣不绝,街上行人衣袂相叠。
屈指抚着腕上的紫檀佛珠,桓儇唇角牵起一丝弧度,“老太傅,不打算进去坐坐?免得御史说本宫怠慢老太傅。”
她笑得温婉,落在温嵇眼中又是另一番模样。四下扫量一番,他目光落在桓儇身后的马车上,轻咳了几声。
“老臣确实有许久没和您,还有裴二郎说过话。”说罢他对着马车笑眯眯地道:“二郎难道不打算下来?”
听着温嵇的话,桓儇凤眸微眯。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广袖一拂,反倒是自个先移步迈入府内。
前脚刚踏过门槛,龙涎香的气息由远及近。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裴重熙跟了上来,任由裴重熙拉过她的手往内走去。
一进到前厅,白月和白洛便领着婢子进来伺候她净手。何姑姑则带着婢子来奉茶。
琥珀色茶水倾入盏中,一缕茶香萦于案前。
桓儇捧着茶盏啜饮一口,莞尔道:“老太傅怎么不喝茶?是本宫府里的茶,不符合老太傅的口味么?”
“岂会。大殿下府中的茶水自然是好的。”温嵇的目光在她身上和裴重熙身上打了个转,捋着胡须朗笑道:“看着您和二郎这般,不禁想到了从前。若是先帝还在,只怕很乐意看到这样的事。”
轻晃着手中茶盏,桓儇神色如常。仿佛没听见温嵇的话一样。
“本宫以前怎么不知道老太傅是个念旧之人。”将茶盏搁下,桓儇抬眸看向温嵇,眼中酝着霜色。
察觉到桓儇的不悦,温嵇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旧事如何也是我同阿妩的事,老太傅未免过于多管闲事了吧?”重新替桓儇斟了盏茶,裴重熙讥诮地倾唇,“再者老太傅今日不是来请罪的么?行刺大殿下这样的罪名,不知道温家担不担得起。”
似乎早就预料到裴重熙会突然发难,温嵇笑了笑:“此事如何定论还是陛下说了算。不过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羽玉眉扬起,桓儇唇际浮笑。屈指叩着案几,“温太傅但说无妨。”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此行路漫,大殿下可得小心同路人。”
听出温嵇意有所指,桓儇勾唇,“路如何走,是本宫的事。老太傅年事已高,还是少操心这些事。否则本宫也不知道温家来日如何。徐姑姑替本宫送客。”
言罢桓儇转身拂袖离去。留下来的裴重熙懒洋洋地看了眼,仍旧坐在原处的温嵇,轻哂一声,提步去追桓儇。
闻得身后脚步声渐近,桓儇驻足。转身看向追上来的裴重熙,目光凝在他身上。他气息已定,满眼温柔,嘴角亦噙了抹笑。
看着裴重熙的脸,桓儇搭在腹前的手微微攥紧。她深吸口气,松开了手,任由其垂落在身侧。
默不作声的移步往前方通向水榭的廊庑走去。
见她如此,裴重熙又跟了过去。二人双双驻足在栏前。
“若是换作从前,我未必会信你。”桓儇握住了裴重熙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凤眸沉闭,“现在本宫只愿意信你一人,所以无论他们说什么本宫都不会信。”
温和的嗓音落下。裴重熙展臂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似若春风,“那臣的心对大殿下之死靡它。”
“我亦如是。”
短短四字,已将彼此的心昭然于前。他亦将她拥得更紧。
“大殿下,谢长安回来了。”
听见徐姑姑的话从亭外传来,桓儇舒眉一笑,“他回来的倒是时候。走吧,去看看他给我们带了什么好消息。”
言罢桓儇温柔地挽过裴重熙臂弯,相携往会私客的花厅而去。
正在饮茶的谢长安看见二人远远而来,又看看身旁一脸镇定的武攸宁和梁承耀等人。眉目微挑,眼露促狭。
敛衣坐下后桓儇拂袖免了几人的礼。望着一脸促狭的谢长安,柔和地挑唇,“回来了?”
“微臣幸不辱命。这是您要的惊喜。”说完谢长安从怀里取了个木匣,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桓儇。
摩挲着木盒上的雕花,桓儇冁然而笑。
“你放心。本宫会亲自给荀鸢添妆。只不过本宫有个条件。”桓儇柔柔一笑,“本宫的女学还差几个帮手。荀鸢伶俐,很适合。”
仿佛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谢长安眸中布满讶然。
“臣谨遵懿旨。”
本就十分满意谢长安的能力,这会子看他的眼神更是柔和了不少。诸多事情一展开便转到了温家身上。
听着自己府上一众幕僚的议论,桓儇弯了弯唇。眼光滑倒笑得温和的裴重熙身上。
对方察觉到她的动作,捏了捏她的手心。
“既然这两次都是温家动的手,本宫也不打算再留他们。”说着桓儇眼中冷意大盛,把玩着茶盏,毫无情味地道:“通知御史台那边上奏弹劾温家。理由就用温家纵族人行凶,意图不轨。”
“大殿下,这样是不是不妥。”阴登楼忽地出言道。
斜眄一眼,满脸不赞同的阴登楼。桓儇哂道:“朝局里从来可没情谊可言。更何况温行俭野心勃勃,如今的温家已经不是个合格的臣子。刀不趁手,自然得换掉。”
听出桓儇语气里的不虞,武攸宁赶忙拉住了阴登楼,冲他摇摇头。
将二人的动作收于眼中,桓儇似若不知。
“另外谢长安你亲自去审问薛君廓,想法子让他把罪认下。本宫要温家孤立无援。”
“喏。”
等她吩咐完全部人,已经到了暮夜四合的时候。天际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众人也相继起身告辞。
看着那道逐渐逼近自己的斜阳,桓儇长吁口气。
“景思,你先回去还是留下来等我?我想进宫去看看淇栩。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自己决断。”
“他已经不是孩子。”
“我知道。可他年龄摆在那,他毕竟不是我们。免不了会有犹豫的时候。”说完桓儇握住裴重熙的手,沉声道:“你放心。这事不单是为了你我,更为了天下安宁。”
没再反驳桓儇的话,裴重熙朝她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