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回到温府,侯着门口的仆役告诉他。温嵇在府内不系舟上侯着,等他回府便过去寻他。温行俭颔首回应,又摘了披风丢给小厮。大步往后院的不系舟走去。
不系舟临水而设。守在门口的侍卫瞧见他来了,拱手行礼。虽然此时天还有余色,但是府中各处烛火已经点亮,照得不系舟融于暖色中。
瞧见案上堆着的信笺,只怕祖父这会还没看完各地下臣送来的信笺。
“回来了。”半倚在竹榻上的温嵇睁眼,睇他一眸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吧。”
在案前跪坐,温行俭一敛袍袖,“祖父。”
抬首示意温行俭将案上未看完的信笺递给自己,翻动着信笺。下颌一点,疲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的情况如何了。”
“裴重熙不知为何突然搭上了桓璘,因此大殿下似乎与他生了嫌隙。今日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政事堂,都有些争锋相对。薛文静今日拿了户部账册上的纰漏出来,原本孙儿是想借此推裴重熙出去的。”温行俭顿了顿抿了口茶水,继续道“但是没想到大殿下另有主意。这样也好,省了我们的麻烦。不过祖父,我觉得他二人生隙是我们的机会。”
闻言温嵇眼皮一掀,目光凝在了案前跳跃的烛火上。
不论往日如何,前些时日那二人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生了嫌隙?便是裴重熙再怎么搭上桓璘,他的地位也不会改变。更何况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力,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除非他搭上桓璘是另有所图。
那么桓儇又是怎么想的?会纵容他么,要知道这二人皆是七窍玲珑,而且又是一贯的狠辣。
“祖父?孙儿派人调查过,那日后桓璘又带着裴重熙去了江月楼,二人没聊一会裴重熙便出来了。但是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有女子的尸首被抬了出来。模样与大殿下有几分相似,您说我们是不是可借这个机会抨击裴重熙。”说着温行俭抬首看向温嵇,眼中含了几分试探。
没有立即回答温行俭,书页翻动的声音亦戛然而止。温嵇皱着眉,如同无波古井般沧桑的眸子,其中情绪一点点隐没。最终只剩下幽深黝黑。
将手中信笺搁回案上,温嵇叹了口气,“你觉得这里面会不会另有文章?”
虽然他对桓璘并无太深印象,但是他知道桓璘的生母尹德妃却是极具手段。在萧贵妃面前伏低做小,萧氏一倒台,尹德妃连同其家族一齐投靠了郑氏。成为郑氏最得意的一颗棋子,为郑氏作恶。
他生母已经算得上手段毒辣,又何况本就有帝王血脉的桓璘呢。只怕这故意献美的背后也另有所图。
蹙眉思虑半响,温行俭斟酌着开口,“祖父是说裴重熙和桓璘其实互不信任?”
“非也。以裴重熙的手段想要糊弄桓璘,简直是易如反掌。”温嵇眼底划过惋惜,但声音掺了严肃,“你真的相信大殿下和裴重熙会因一人而生隙?”
温行俭闻问再度陷入沉默中。虽然他也觉得那二人关系是时好时坏的,但是要真的只因桓璘一人生隙反倒令人觉得奇怪。可是今日在朱雀门瞧见的景象,又让他相信这二人生了嫌隙。
“祖父,并非孙子不信。只是这机会难得,今日大殿下还同我说,半月后会举办花宴,邀请卿妍来赴宴。”话止此处,温行俭眼中露了几分期许。
到底和长辈关念不同,在他看来。如今大殿下和裴重熙既然生了嫌隙,就是他们和大殿下联手的好机会。且不管真假与否,这个机会都难得。
“糊涂。你怎知二人此举并非故意设局引人上钩?”深吸一口气,温嵇一眼睇向他,语气颇为沉重,“你在朝中数载,不当再如同从前那样任性行事。上次的事情大殿下不同你计较,已经是看着淇栩的面子上。这事你先在一旁看着。”
温行俭闻言赫然站起身,颇为不甘地看着他,“祖父!”
“小心驶得万年船,温家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就算有,你也记住了这朝中能够呼风唤雨的也只有陛下,他才是天子。”瞥见孙子眼中闪过的不甘,温嵇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含关切,“祖父知道你也是希望温家能够繁荣,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你我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看似温柔谦和的青衣老者意味深长扫了他一眼,仿佛话里有未尽之意。
“多谢祖父教诲。”略一沉吟后,温行俭沉声回话。
“行了,去用膳吧。”扫了眼天际暮色,温嵇抬步往外走去。
至于栖凤宫内,等桓儇一回来。徐姑姑便向她禀告了裴重熙遣人送药一事,看着搁在手旁的木匣,木匣虽然素雅,仅在面上刻了朵牡丹,但是却散着幽幽香气。
眉波微敛,桓儇摩挲着木匣上雕刻的牡丹。思虑少顷后垂眼将木匣打开。
匣内摆了个白玉瓶以及一张纸笺,纸上书了几字。此药或许对韦昙华的病有帮助。将药瓶握在手中,半响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徐姑姑,拿着药去给昙华服下吧。不管如何,不试试怎么知道。”把药瓶递给了徐姑姑后,桓儇起身往内殿走去。
白洛等人已经备好热水,供她洗去疲惫。殿内珠灯具燃,帘幔轻垂。屏退了一众伺候的宫女,桓儇褪衣独自踏入水中,仍由氤氲雾气淹没自己。
揉了揉额角,桓儇面上疲惫难掩。这回来不过一年的时间,她便觉得无比疲惫。匆匆赶往益州,又从益州前往洛邑。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觉得劳累。
在水中呆了半响只后,桓儇捧起热水泼在面上。仍由水珠顺着脸颊话下,眸色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离开这样的桎梏,归隐山林,从此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采菊东篱,带月荷锄,想来也颇有滋味。
最终桓儇还是轻叹一声,目光怅惘地望着池上腾升的水雾。或许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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