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携手走到林中一块高坡前坐下,目光皆落在了渭水上。手仍旧握在一块,半响后裴重熙忽地伸手将桓儇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你居然把这红豆做成了发簪?”裴重熙的目光落在了桓儇发间,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窥见银簪上所镶嵌一点朱色。
闻问桓儇点了点头,安然躺在裴重熙膝上。二人目光相触,眼中都可窥见彼此的影子。
沉寂片刻后,桓儇唇边溢出一身叹息。
“多谢你暗中替我周旋。若无你安排,我此行关陇未必会这么顺利。”垂眸看着她,裴重熙暗里屈指将二人发丝捆在一块,“裴重锦此人实在个麻烦。”
似乎是察觉到裴重熙的小动作,桓儇微微皱眉,“柳綦他还活着?”
二人话题虽然不在一块,且都有私心。不过这私心似乎并不能对二人造成什么印象,只是一个十分坦然,一个则暗含几分算计。
“嗯。不知道他当年为何人所救,但我觉得和成帝脱不开关系。”瞥见桓儇眼中闪过的担忧,裴重熙柔声道。
“你设计自己落入吐蕃手中,是不是为了找出柳綦?”桓儇眼波流转落在裴重熙面上那道淡到微不可闻的伤疤上,微微抿唇。“柳綦他不知道砍了谁的手指和舌头来威胁我,要我去吐蕃和他见面。我知道他恨你,但是不相信他能够伤到你。”桓儇声音蓦地一软,一滴晶莹顺着她眼角滚落,“可是之后我还是有些害怕,害怕你会出事。景思若你真的”
尽管剩下的话桓儇没有再说下去,可仍旧呷了无尽的歉疚。她不禁想起多年前的时候,她与裴重熙私下见了一会面,不料却被柳綦所知晓。
柳綦将她拦在了殿中,小声同她说了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阿鸾,你以为裴重熙是个好东西么?他不过是陛下养得狗罢了,忠心才得重用。
闻言她眼神蓦地一冷,无视她眼中的冷色。柳綦讥笑起来,继续道郑氏当着陛下的面讽刺他是陛下养得一条狗,他不仅没有反驳,反倒学犬吠承认他是陛下养得狗。你说这样的东西,你如何能把他当人看呢?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桓儇看着裴重熙温和的目光。心中却泛起难以抑制的酸涩感。若非为了固权,将自己尽快护在羽翼下,他又何须舍弃尊严和骄傲呢?
“若真的如此,我也会拉着柳綦陪葬。”唇角挑起,裴重熙凝目笑视桓儇,“到底在你我的情谊之前,你还是镇国大长公主。你应该有你的顾虑。”
言语颇为认真,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亦在认真地陈述事实。桓儇唇齿嗫喏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看着面前的裴重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的确在撇开二人情谊的时候,她是镇国大长公主,是君权的代表,而他虽有摄政王的尊称,却依然是臣。君臣君臣,君有顾虑之时,臣如何能忤逆君意?
见她这般沉默着,裴重熙目光落在她腕上佛珠上,良久。将她的手伸向自己胸前触之可觉跳动地某一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二人目光相触,桓儇似有所动。感受着裴重熙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扬起头。绛唇落在裴重熙唇上,与之轻轻相触。似若轻羽点水而过,瞬息无痕。
突如其来的吻,却带着无尽的缱绻。
那一瞬间四下虫鸣皆寂,只能窥见流萤在他们身边舞动着。风送来桂子的香气。
裴重熙目染讶色,看着面前的桓儇。不禁笑了起来,忽地吻了上去。唇上是他那日赞过的口脂香,此刻萦绕在他心头。
伸手拥住了桓儇,顺手取下她发髻上的红豆簪。镀上月华的乌发披散而下,修长的手指从发间穿过。一手托住后颈,一手环在她腰间。贪婪的品尝唇齿间的甘甜。
虽然秋夜寒冷,但是却格外撩人。漫长的深吻莫名令人耽溺沉醉,夜里的喘息声盖过风声。
看着眼神逐渐迷乱起来的桓儇,裴重熙叹了口气。温柔地拭去了她眼角沁出的泪珠,吻在了柔软的耳垂上。
“阿妩,我还是喜欢你杀伐决断的模样。”将她的手掌握在手中,手指扣在一块。裴重熙扫了眼面上泛绯的桓儇,与那双温和的凤眸相视,颇为无奈地一笑,“我可从旁护你和淇栩无虞,但是我在朝中亦自己的算计。你如今掌朝中大权行事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应当,可我并不希望你为旧日情谊所困。你忘了忠武皇帝教你的一句话?想要掌朝中大权,那么在公事上必不能念一分一毫的情谊。虽然你已经做得很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再狠一些。”
最好连我一同算计进去。
他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不会一心只想让所爱之人从夫纲,一辈子困于后宅中与人相斗,亦不会将本该才振翅高飞的鸟儿求困于金丝笼中。
他的阿妩本就是朝阳之鸟,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应该栖于梧桐树上,振翅于苍穹中。他虽然爱重她,但却希望她能够前路坦荡,无人能够威胁到她。更不要对任何人怀有愧欠。
哪怕偶尔也会萌生出眷恋,但也被六年前日日所见的梦魇毫不留情地斩断。
“祖父所教从未忘记。”桓儇蓦地出言道。
掌心传来的温暖,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在长久对视中,桓儇忽然察觉到裴重熙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话落耳际裴重熙轻声笑了起来,反倒将桓儇抱得更紧。一直在她耳边唤着好阿妩三字。声音温和缱绻。
惹得桓儇连连抬头瞪他,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道只有你会不厌其烦地喊我好阿妩。
月已升至高处,裴重熙忽然从身后变了个酒坛出来。在桓儇面前晃了许久,指发劲气弹开酒瓮上的封泥,新丰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你从哪里弄来得?”桓儇面露喜色,疑惑的看着裴重熙。作势伸手要去抢他手中的酒坛。
“顺手拿来的,知道你惦记着。”裴重熙挑眉将酒坛举得更高,扬唇笑了起来,“不过你先答应我。只饮几口,不可多饮。”
桓儇含笑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了允诺后,裴重熙这才把酒坛递给她。看着举起酒坛仰头而饮的桓儇,凤眸中流溢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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