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陆续到达内阁以后,趁着奏疏还未送来的间隙,只见严嵩轻咳两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颤颤巍巍地从座椅上起身,面向众人,缓缓道。
“诸位,这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等内阁把手头的这些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以后,就让各个部门把今年的开支都报上来,然后再由内阁这边进行票拟。”
“这是徐阁老的意思,诸位觉得呢?”
严嵩说完,环视一圈,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回应。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反正票拟一事,迟早都会做的。
与其拖到最后,还不如早点完成,让大家能够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只见高拱率先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嗯,我赞成今年提前进行票拟!”
在这之后,只见胡宗宪点了点头,面向众人,沉声道:“嗯,我也赞同提前进行票拟!”
“我没意见!”
“我也是!”
很快,内阁的众人便陆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提前进行票拟一事,得到了全票通过。
见此情形,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点了点头,出言吩咐道:“嗯,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下来以后,就把这件事正式通知下去吧!”
见严嵩这位内阁首辅发话,众人纷纷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异口同声道:“是,严阁老!”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那些怀抱奏疏的胥吏迈步进入了内阁,随后,众人便开始处理起了这些被送来的奏疏。
……
与此同时,紫禁城,乾清宫。
此刻,嘉靖正坐于龙椅之上,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听取着来自吕芳的汇报。
“启禀陛下,近来朝中的流言愈发汹涌,据说弹劾严阁老和徐阁老的奏疏,已经快要堆满督察院了!”
“另外,有传言称,严阁老和徐阁老借着部门排名一事,蓄意打击报复,公报私仇,甚至还有许多国子监的学生受到煽动,定期组织集会,公开抨击严阁老和徐阁老!”
嘉靖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后,只见其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沉声道:“闹归闹,怎么又拿国子监的学生当枪使?”
“吕芳,待会儿下来后,你去查一查,看看是谁在背后煽动国子监的学生!”
嘉靖说完,不等吕芳做出回应,脸上满是莫名的神色,又继续道:“朝堂上的这些事,不应该牵扯到国子监的这些学生身上!”
吕芳闻言,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随后,只见嘉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自顾自地说道:“话说都过去这么久了,部门排名一事,怎么还没有定下来?”
“该不会是严嵩徐阶这两个家伙,只顾着对付那些言官,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吧?”
吕芳闻言,当即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对了陛下,据奴婢所知,不久前,严阁老和徐阁老达成了一致,决定今年提前进行票拟!”
“想来应该是部门排名一事,已然接近尾声的原故!”
嘉靖听闻吕芳此话,并未立刻作出回应,而是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
在沉吟片刻后,只见嘉靖回过神来,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嗯,吕芳,你亲自去内阁一趟,把严嵩徐阶都给朕叫过来,就说朕有事找他们!”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
紫禁城,内阁。
内阁之中,几人正在处理那些被胥吏送来的奏疏,不时有怀抱奏疏的胥吏快步出入内阁,看上去颇为忙碌。
只见严世蕃将手上那封处理完毕的奏疏放至一旁,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徐阶所在的方向。
对于内阁提前进行票拟一事,严世蕃还是有些担忧,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了上次御前会议的前车之鉴,严世蕃便不敢再轻易放松,他总觉得,徐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严世蕃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今年工部各式各样的账单加在一起,将近六百万两。
其中绝大部分的支出,都是因为修缮堤坝,而材料、人工方面又占了大头。
众所周知,这两样东西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同时,也是获利最多的。
在购买材料的时候,可以顺带着吃点回扣,亦或者是拿着购买上好材料的钱,去买稍次一些的材料。
反正到时候堤坝筑成,除了真正懂行的人以外,谁也看不出来。
朝野上下,懂得如何修筑堤坝的人,少之又少,而其中的绝大部分又都在工部这边。
而工部这边,经过严世蕃多年的经营,早已成了铁板一块,从上到下各级官吏,大家都有好处拿,自然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人工方面,则更加简单了,官府甚至都不需要给那些修筑堤坝的人开工钱,只需通过徭役的方式,再给那些人包饭,便能够让他们感激涕零。
毕竟,许多徭役还得百姓自备干粮,相较之下,官府愿意包饭,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在堤坝修筑完成后,在人工费用上,则尽可能往高了报,到时候这中间的差额,不就全部进了腰包了吗?
正当严世蕃还在心里盘算着,徐阶究竟有何目的时,从内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见一名胥吏快步进入了内阁。
那名胥吏在进入内阁以后,便下意识地看向严嵩徐阶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沉声道:“禀阁老,吕公公在外求见!”
严嵩听闻此话,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如此想道:“吕芳,他来干什么?”
旋即,只见严嵩收敛心神,看向那名胥吏,出言吩咐道:“嗯,知道了,让吕公公进来吧!”
“是,严阁老!”
那名胥吏在应声后,未作丝毫停留,当即迈步离去。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吕芳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进入了内阁。
众人眼见吕芳到来,纷纷从座椅上起身,向其恭敬行礼道:“见过吕公公!”
此时的吕芳,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只见其摆了摆手,紧跟着开口道:“诸位不必如此客气,咱家这次过来,便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随后,只见吕芳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徐阶的身上扫视而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严阁老,徐阁老,随咱家走一趟吧,陛下找你们有事情商量!”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只见严嵩徐阶在互相交换完眼神后,恭敬应声道:“是,吕公公!”
在这之后,只见吕芳将目光收回,在向二人略微颔首后,便自顾自地在前面引路。
严嵩和徐阶见此情形,连忙迈步跟上。
……
在严嵩看来,吕芳此番突然造访内阁,多半是因为皇帝听到了,近来在朝野上下流传甚广的流言。
即他和徐阶借着部门排名一事,挟私报复那些言官。
在下了台阶以后,只见严嵩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敢问吕公公,陛下此番召集我等前去,究竟是所为何事,该不会是因为近来朝中那些流言吧?”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徐阶也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
吕芳听闻严嵩此话,在沉吟片刻后,转而开口道:“严阁老猜得没错,陛下此番召二位前去,便是为了从你们的口中了解其中的缘由!”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严嵩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凝重。
“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像这种事,又如何能够瞒得过去呢?”
对此感到恐慌的,不仅仅是严嵩,一旁的徐阶听闻此话,整个人也瞬间变了脸色。
随后,只见其抬起头来,暗自瞥了严嵩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暗自道:“哼,栽赃陷害不是你严嵩最拿手的把戏吗,怎么还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还把我也一起拖下了水,早知道当初就……”
吕芳将二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只见其收回目光,紧跟着开口道:“严阁老,徐阁老,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让陛下那边等急了!”
吕芳说完,不等严嵩徐阶做出回应,便自顾自地迈开步伐,向着乾清宫所在的方向行进。
身后的严嵩徐阶见此情形,只得咬牙跟上。
一路上,众人都没有再进行任何交流,待到了乾清宫以后,只见吕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缓缓道。
“还请二位稍等片刻,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嗯,劳烦吕公公了!”
严嵩徐阶闻言,连忙俯下身体,向吕芳恭敬行礼道。
吕芳听闻此话,在向略微颔首后,便头也不回地迈步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趁着吕芳进去通报的间隙,只见徐阶转过身来,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严阁老,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知道近来朝中那些流言可是……”
严嵩似乎是猜出了徐阶心中所想,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徐阁老,你以为咱们能够瞒得过陛下吗?”
徐阶听闻严嵩此话,在思衬片刻后,整个人也摆出了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div class="contentadv"> 根据徐阶过往的经验来看,皇帝多半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此番找他们过来,无非是想要听他们亲口承认罢了。
毕竟,借着部门排名一事,挟私报复,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身为皇帝,自然得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充当好裁判的这一角色。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收敛心神,将目光从严嵩的身上收回,出言回应道:“严阁老,你说得没错,这件事咱们是瞒不过陛下的!”
正当二人为此事唉声叹气之际,不知什么时候,吕芳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二人的面前,紧跟着开口道:“严阁老,徐阁老,你们可以进去了,陛下在里面等你们!”
“嗯,劳烦吕公公了!”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只见严嵩徐阶回过神来,向其躬身行礼道。
在这之后,严嵩徐阶便跟随着吕芳的步伐,拾阶而上,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
待进入乾清宫以后,严嵩徐阶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跪伏于地,沉声道。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起来吧!”
嘉靖闻言,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徐阶二人的身上扫视而过,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谢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严嵩徐阶方才从地上缓缓起身。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们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嘉靖也没有绕圈子的意思,在沉吟片刻后,选择直入主题:“严阁老,徐阁老,朕让你们内阁根据各个部门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来评定排名,你们就是这样给朕办事的?”
“近来,朝野上下各式各样的流言满天飞,都在说你们两个挟私报复,有这回事吗?”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徐阶的身上扫视而过。
嘉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徐阶咬了咬牙,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斩钉截铁道:“启禀陛下,根本没这回事,这都是可耻的污蔑!”
徐阶的心里十分清楚,挟私报复这项罪名,是万万不能够当着陛下的面承认的。
因为一旦承认了此事,事情将再无回旋的余地。
哪怕是承认工作失误,出了纰漏也好,实在不行,私底下找皇帝认个错,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工作失误,出了纰漏,顶多只能算作能力问题,而挟私报复,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随后,只见徐阶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抬起头,看向嘉靖所在的位置,出言解释道。
“启禀陛下,据微臣所知,近来各个部门为了争夺更好的排名,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有某些部门,把事情都闹到督察院那边去了!”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锋一转,又继续道:“陛下您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由内阁来办,微臣怎敢辜负陛下您的信任,怎敢将国家大事当做儿戏!”
“内阁评议一向注重公平公正,想必近来朝中的这些流言,都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抹黑,意图破坏朝廷的安定局面。”
“微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揪出来,严加惩处!”
徐阶说完,再拜。
嘉靖在听完徐阶的这番辩解后,未作置评,而是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严阁老,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此时的严嵩,头耷拉着,一副老神在在,似睡非睡的样子。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后不久,他才装作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随后,只见严嵩跪伏于地,缓缓道:“微臣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微臣的看法跟徐阁老一样。”
“眼下京城内的那些流言看似汹涌至极,实际上,并无可靠的证据支撑。”
“微臣觉得,这背后必定是有人想要蓄意挑拨,我大明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意在破坏朝廷的安定局面!”
“更别提,还有许多国子监的学生受到煽动……”
嘉靖闻言,不由得满脸黑线,随后,只见其摆了摆手,制止了严嵩继续说下去。
“行了,不必再说了,朕问你们,有关各个部门的排名一事,进度如何了?”
“启禀陛下,目前各个部门的排名已经基本定下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够正式公布!”
嘉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徐阶站了出来,不假思索地出言应声道。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只见嘉靖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嗯,能够早点把各个部门的排名定下来也好!”
“至于近来朝中的流言一事,朕会让人调查的!”
“陛下圣明!”
严嵩和徐阶听闻嘉靖此话,在互相对视一眼后,齐刷刷地应道。
“嗯,你们可以告退了!”
“遵命,陛下!”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只见严嵩徐阶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神色。
正当二人打算就此离去之际,嘉靖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出言叫住了二人。
“对了,朕刚刚忘了说了,等各个部门的排名公布以后,你们内阁抓紧时间,让各个部门把今年的账报上来,顺带着把票拟了!”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只见严嵩徐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们可不相信,这是偶然。
毕竟内阁这边,前脚刚就提前进行票拟一事达成共识,而后脚,皇帝便当着他们的面,提及此事。
而这意味着,近来朝中的流言一事,皇帝必然早就知根知底。
“难不成,陛下是在默许咱们借着此事,敲打那群言官?”
随后,只见二人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转过身来,毕恭毕敬道:“遵命,陛下!”
……
当日,在下值以后,严嵩父子便乘坐轿子,返回了严府。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严世蕃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严世蕃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严嵩从轿子里搀扶下来。
“父亲,您慢点,多注意脚下!”
“嗯。”
在严世蕃看来,此时的严嵩看上去颇为异常,自从严嵩跟徐阶去了一趟乾清宫,并面见完陛下以后,便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样子。
严世蕃对此颇为担忧,在他看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的话,严嵩绝对不会这般表现。
随后,只见严世蕃鼓起勇气,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父……父亲,出什么事了?”
严嵩听闻此话,回过神来,瞥了严世蕃一眼,缓缓道:“无妨,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些事情比较在意罢了!”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收敛心神,一脸郑重地看向面前的严世蕃,沉声道:“严世蕃,你一定要好好记住,我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在大明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便是陛下,明白了吗?”
严世蕃对此感到一头雾水,不过当他迎上严嵩那异常认真的目光后,当即低下头,沉声应道:“是,父亲,孩儿会记住这句话的!”
严嵩听闻此话,脸上浮现出些许的释然之色,随后,只见其将目光收回,紧跟着吩咐道:“嗯,走吧!”
随后,只见严嵩在严世蕃的搀扶之下,向着书房的方向行进。
在将严嵩送至书房以后,严世蕃这才提及了自己的担忧:“父亲,孩儿总觉得徐阶不怀好意,毕竟上次御前会议,孩儿就被徐阶高拱联合起来摆了一道!”
“当初张居正兵部的账单,徐阶看都不看一眼就签了,而吏部、工部的账单,却被徐阶以超支太大为由,拒绝签字!”
“孩儿担心,这次徐阶很有可能会故技重施,等到御前会议的时候,临阵倒戈,再坑孩儿一把!”
严嵩在耐心听完严世蕃的担忧以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出言解释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你只需要把工部那边的账单,按照流程往上报就行!”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国库充盈,这点银子,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
“况且,去年吏部、工部那边加起来亏空了一千三百七十万两,换作我是徐阶,我也不敢在账单上签字!”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而今年的情况就不同了,今年国库充盈,而且去年吏部、工部那边的亏空,也顺理成章地补上了!”
“就算徐阶想借此机会发难,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听我的,按照流程,把工部那边的账单,原原本本地报上去就行,是多少就是多少!”
在听完严嵩的这一番解释后,只见严世蕃的脸上浮现出一副似有所悟的表情,俯下身体,沉声应道:“多谢父亲替孩儿解惑,孩儿明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