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越传越离谱,风雪越下越大。
寒蝉的酒越喝越闷。
然而在那些议论的声音里,却是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屑的冷笑声。
“前朝后人?”
那人嗤笑着道,“你们怕都是做梦做疯了吧。”
寒蝉虽然也觉得他们疯了,但是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向着那边看去。
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看模样,应当便是寻常的假都人,而不是修行者,或者巫鬼道之人。
虽然桌上摆了一壶酒,但是看样子并没有喝多的样子。
“悬薜院随便放出一点消息,你们就信?”
那人给自己倒着酒,无视着酒肆里许多不悦的目光,拿起酒杯自顾自地着。
“那我明日还能自己是楚王后裔,你们是不是也要信?”
有人站了起来,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喝着酒,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们,颇有气势地道“笑你们痴心妄想罢了,神女降世,本是人间福泽,一个个不知道心存感激,反倒在这里非议东西。你们忘了这片大地,曾经是在谁的庇佑下,才从古老蛮荒的故事里走出来的吗?”
“神女的福泽?看样子你肯定被福泽了不少吧,话前不久,你不是还在这里喝着酒,嘲笑着神女之事?怎么今日自己做了自己嘲笑的人了李三?”
人们以嗤笑敬了回去。
本以为李三会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结果他反倒是更加理直气壮。
“我自然被福泽了,那日我要发财,回家的路上便捡到了一张大额银票,至今没有人报失,那就是神女对我的福泽,而且我家婆娘,原本要和我和离,现在倒是安安分分,每好酒好藏伺候着我......”
“口无凭罢了。”
“哼,什么口无凭,我只知道心诚则灵,像你们这样不诚心的,早晚都得被神女送去冥河去。”
李三着着,便见到酒肆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举起了拳头大有要打他一顿的架势。
于是便匆匆地喝了一口酒,丢了杯子就往店外跑去。
出陵门,回头见众人并没有追过来,站在那里哈哈地笑着。
仰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井中人?
李三觉得一屋子的坐井观之人,简直不可理喻。
只是一扭头,就撞到了一个带着剑的人身上。
“你做什么?”
李三自从许了一些愿望,而且都离奇地实现了之后,现在走到哪里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更何况这是悬薜院的附近。
现而今,正经人哪里会在这里闲逛?
是以此时的语气并不客气。
寒蝉并没有话,抬手便向着那人伸去,而后一把伸入了他的怀中,夹出了那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李三伸着手便要来抢。
寒蝉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剑带着剑鞘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是你要还给我,这是我掉的东西。”
李三被剑抵着喉咙,虽然很是惧怕,但是眼看着那人就要将那一张银票塞入怀中,却也是红了眼眶,扑了过来。
“你还给我。”
然后被寒蝉干净利落地一脚踹开了。
李三狼狈地滚在风雪里,心中却也是知道自己指定是抢不过这么用剑的人了,于是在那里打着滚。
“抢钱啦抢钱啦,还有没有理,有没有王法啦!”
酒肆里的人都跑出来,站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看着。
寒蝉本来想直接离开,但是听见这句话,却也是挑了挑眉头,走到李三身边蹲下,拿出了那张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道“现在倒是想起来理王法了?你不应该祈求,哦不,是乞求,乞求你的神女大人,再帮你把这张银票拿回去吗?”
李三伸手就要夺,可惜寒蝉这样一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如果真的被世人在手里把钱夺了去,是一件很丑陋的事情,李三自然夺了个空。
寒蝉重新收起了钱,站了起来。
而李三见状,顺势就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向着悬薜院外的这条长街尽头跑去。
寒蝉深深地看着李三狼狈离开的背影,什么也没有,向着悬薜院的大门走去。
身后却是有人叫住了他。
“这位...这位....公子便是悬薜院所......”
那饶话没有完。
寒蝉没有回头,抱着剑在悬薜院们歪着头眯着眼看着穹之上的风雪。
过了许久,才平静地道“是的。”
身后长街里,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寒蝉听见声音,回头怔怔地看着长街风雪里那些虔诚地跪着的人们。
用了许久,他才明白了过来,他们并不是跪着某个前朝后饶身份。
而是在神女的阴霾之下,压抑了许久,终于开始有了火光的前景与期愿。
一直在那里站了许久。
寒蝉轻声道“那这炬火,我寒蝉便做了。”
悬薜院是举火的人。
寒蝉是被举起的火。
这些都是会在风雪里被轻易扑灭的东西。
但寒蝉依旧诚恳地接受了这个身份。
......
“蛮横东西,有本事自己去求神女大人去啊,抢我的钱算什么玩意。”
李三委委屈屈地在街头走着,边走边骂着。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捡来的钱,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李三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路向着皇宫那边跑去。
老子今一定要去神女大人那里告你一状!
李三骂骂咧咧地跑了过去。
只是在看见宫门口雪中站着的侍卫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又停了下来,躲在了一棵柳树下,怯怯地看着那座风雪里古老而宁静的宫城。
看了许久,李三大概还是没有勇气真的跑过去,于是又折了回去,沿着柳河抹着眼泪。
神女大人啊,您看到了吗?
有人正在欺负您的子民啊!
李三想着想着就在河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神女大人保佑,保佑我发大财,和我作对的全掉河里淹死......”
李三一个个头磕下去,给地面的积雪都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路上的人们都古怪地看着这个男人。
大概真的心诚则灵。
这个男人很快就愣在了那里,而后伸手在雪里掏啊掏,居然又掏出了一张濡湿的银票来。
同样数额巨大。
李三又哭又笑,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把将那张银票揣进了怀里,又猛磕了两个头。
砸得雪花飞溅。
啊,无上的神女大人!
.......
瑶姬正在柳河桥上,静静地看着柳河远方某处河岸磕头的男人。
那是风雪墙檐之外的画面。
只是瑶姬自然什么都能看见。
柳三月大概也能看见。
所以他坐在树下,同样安静地看着那里。
“那真的是你赐予的?”
柳三月收回了目光,看着桥上那个一袭黑裙在风雪中意味肃冷的女子。
瑶姬平静地道“那是你们槐安某个剑修掉落的钱。”
大概便是当初叶寒钟遗失的那些。
他从寒蝉那里拿了一万贯,在给张鱼钱的时候,被风吹走了许多。
“但所谓的神迹就是这样,心诚则灵,亦是灵则心诚。”瑶姬倒是无比淡然。
“得了好处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比谁都虔诚。”
也许真的神爱世人。
但是世人不爱神。
只是爱他们的权柄。
从生死,到富贵。
从欲望到欲望。
当他被夺去了一切,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在下意识里更愿意相信公道理。
“但这是因为我们离开太久了,柳三月。”瑶姬转回头来,看着面前这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的槐安道人。
“人神相离的时代沿袭太久,世人已经忘记了神人相亲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柳三月轻声道“那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