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朝端坐于清潭雪中,微微笑着弹着曲子。
身旁的少年陆二早已不见了踪影。
被某个岭南剑宗的师兄一同带去了人间。
所以此处很清静。
乐朝的曲子依旧是那一曲《定风波》。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岭南的反应超出了乐朝的预算。
人间温暖的东西,自然值得微笑的。
所以这个也许并不年轻的涯剑宗师弟,独坐清潭,抚琴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
姜叶静静地站在河边,看着那些渐渐落入城中的剑光,平静地道“岭南会再死很多人。”
“人间剑宗是一样的。”
这句话并不是听风吟的,也不是顾山鸿。
而是某个被岭南某个师兄带了过来的,双手包得像是粽子一样的陆二。
少年从人群后挤了出来,而后很是吃力的抬手握住了身后的剑柄,有些血色在乐朝给他包扎的布条下渗了出来,少年却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只是拔出了那柄来自涯镇剑湖之中的溪午剑,站在了自家师叔的身旁,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个人间剑宗的九境师兄。
虽然南岛无数次与陆二过,岭南的希望在岭南,在他陆二。
但是一如最开始的那个九月一样。
陆二拥有虔诚地认为岭南的希望,只会是自己的这个年轻的师叔。
姜叶转头看向这个少年,淡淡地道“你是谁?”
陆二平静地道“岭南涯剑宗,游侠四境剑修,陆二。”
游侠四境,是人间从未听过的境界。
但是并不影响那些高境界的剑修们看出,这个少年,不过入道见山境的剑修而已,连剑意都才始脱离了种子形态,有了一些雏形而已。
只是他是年轻的。
十二岁的少年,能够见山,本身便已经算得上赋可以了。
也许入不了人间剑宗这样的地方,但是留在岭南,也许确实可以是屈居了。
一直沉默的南岛,终于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而后将陆二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
毕竟身为师叔,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师侄站在身前去面对一些东西。
满山剑修,落满了一河屋檐。
而那些剑宗师兄们也终于走上前来,执剑与那些岭南剑修们相对而立。
人间将夜的长街里有着奇怪的声音而来。
一众人向着那一处看去。
某个老酒鬼很是招摇地开着他的飞仙,穿过了湿滑斑斓的街面,在人间渐渐升起的灯火里,出现在了这处街头。
“今日这么热闹吗?”
卿相一身血梅白衣,从飞仙上走了下来,笑呵呵地提着一个酒壶,边走边喝着,向着这一处河畔而来。
卿相怪异的出场,打破了这处长河边的对峙。
姜叶与听风吟一众剑修都是行了一礼。
“院长。”
作为当今南衣城唯一的大修,卿相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处河畔发生的故事。
卿相喝着人间温酒,走到了众人中间,也许是那些剑光太过耀眼,老酒鬼眯了眯眼睛,没好气地道“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把剑收起来。”
一众剑修沉默了少许,而后将剑一并收入了鞘郑
满街星火熄灭下来。
姜叶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去的卿相,缓缓道“院长今日怎么来此了?”
卿相走到了河边,对着大河里一些残余的暮色,轻声道“我当然不乐意来,只是南面的故事还没有开始,我不想看见南衣城再起什么纷争。”
姜叶静静地看着那个白衣大妖的身影。
“院长觉得该如何解决?”
卿相喝着酒,淡淡地道“各退一步,就这么算了。”
和稀泥的做法虽然为人所不齿。
只是有时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无论是岭南剑宗,还是人间剑宗,都是什么动作也没有,依旧静静地站在长河两端。
“胡芦之事,身为师兄的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姜叶看着卿相,缓缓道。
“更何况,院长你还没有真正的重回大道.....”
卿相什么也没有,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某个背在少年身后的剑鞘,划破最后一点暮色,落在了这个白衣道人手郑
剑鞘之上道文流转,与先前声势全然不同。
隐隐有剑正在成形。
“退吗?”
卿相平静地道。
姜叶握着剑站了许久,而后在夜色灯火里,向后退去一步。
退一步,便真的要退一步。
岭南剑修亦然。
于是伞下的少年再度自人海潮涌里现了出来。
“丛刃这老王鞍,也不知道平日里的怎么教的弟子。”老酒鬼喝了口酒,却是又开始骂起了街。“他妈的就知道睡大觉。”
卿相看着退入了夜色里的姜叶,冷笑着道“你们平日里多看着一些胡芦,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何况,鼠鼠的死,剑宗本就理亏。”
“剑宗为何理亏?”姜叶皱眉道。
虽然这个剑宗弟子也认为胡芦做得过激,只是终究也是因为青道的忽然到来所导致。
而鼠鼠,便是知道那样一个秘密的人。
卿相冷笑道“你们如何确定有些东西,便一定是鼠鼠送往人间的,只是因为胡芦已经打死了那个鼠妖,便理所应当的觉得本该如此?”
姜叶愣在了那里。
卿相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头的岭南剑修们。
听风吟叹息了一声,与一众岭南剑修再退了一步,轻声道“院长轻点骂。”
卿相自然没有留情,喝了一口酒,酝酿了一下,再度口吐芬芳。
“你们岭南也是他妈的一吃饱了没事撑的,来就来,他妈的带这么多人做什么?觉得现在的南衣城很安宁?”
“大家去年操劳了一年,难得开开心心过个年,你们都要跑来弄得鸡犬不宁,还什么他妈的牌桌上的意思就是赌上一牵我赌你妈!”
“......”
这一句我赌你妈骂出口之后,整个南衣城都安静了下来。
这大概也是世融一次看见这个悬薜院院长,有着白衣卿相之称的人间大妖骂得如此难听,都是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这个看起来像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骑着飞仙过来的时候,大概谁都没有想过会往这方面发展。
只不过卿相这酒鬼连丛刃都骂,连神女都骂,自然不可能心慈口软。
听风吟苦笑着道“院长骂得是。”
无论是年纪,辈分,还是实力,在场之人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是你妈个头。”
卿相喝了一口酒,又看向了那个少年,只是这一次却是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都是没有再什么。
连南岛都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了。
卿相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这个痛痛快快地把两边都骂了一遍的悬薜院千年书生,喝了好几口酒之后,将那柄剑鞘丢还给了南岛。
“你他妈的,是真能惹事。”
“都散了吧。”
卿相最后只是了一句这样的话,而后转身骂骂咧咧地穿过了众人,骑上了自己的飞仙,如何来的,便如何去。
世人在夜色里旁观着。
两处剑宗之人各退了一步,依旧在河畔对峙着。
只是显然已经打不起来了。
岭南固然人多势众,但是终究境界之上,远不如那些人间剑宗的师兄弟们。
倘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自然也不想真的走到那一步。
把一切压上赌桌的人,自然不是为了输个干干净净而来的。
南岛依旧在伞下静静地看着姜叶,也看着他身后的胡芦。
而后转身,向着听风吟他们而去。
只是才始转身,便听见了姜叶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觉得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