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她面露自嘲,“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过去的那段困苦里,只当了自己是个弱者,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蒋叔对我的疼爱和纵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其实也是一个需要人疼的人啊,他无儿无女,以我为唯一,可曾经一段时间,我却以为,他不过是寻了一个可信任的人,相互取暖罢了。”
惩罚自己般,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我真的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我是这么的重要重要到甚至去讨好你的”
“卿禾!”季谦珩低呼,拉过他的手背揉搓着,“你不是自私,你只是无法相信一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待你如此,以后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弥补蒋叔。”
“季谦珩原来我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呢。”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卿禾,你不是”她似乎又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无论他如何安慰,她好像完全听不进去。
那段痛苦的岁月,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大发脾气,会烦躁不安,甚至会摔东西,总是控制不住的慌乱”
“蒋叔放下了所有的事,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我看到他,又回想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带我去看病,哄着我吃药,陪我去看心理医生,那段日子我不会笑,他竟也不会笑了”
“有时候我在想,蒋叔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在弥补什么,呵我真可悲,他需要弥补我什么呢,反倒是我在勾起他的过往伤心事,他怕我像他的妻子一样,突然有一天跟这个世界不告而别。”
“卿禾,你看着我。”他捧着她的脸,“我们应该学会跟过去告别,不只是你,蒋叔,我,包括知许他们,我们都有各自的过去,不管那些曾经带给我们的是什么,我们都该学会释怀,余生的路还很长,我们不能因为过去而停滞不前。”
“释怀”她的脸上现出一片茫然,“我也想,可是我好像不行”
总是不由自主地就陷了进去,知道应该跳出这个牢笼,可往往会越陷越深。
仿佛有另一缕魂魄,在黑暗中不断地拉扯着她的另一重人格,试图将她带入到深渊中去,她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反抗,过程的煎熬只有她自己清楚。
原以为这辈子都会在漆黑中挣扎和彷徨,却没想到再次遇到了他
他带着光,朝着她慢慢走来,伸出手,牵住她的,带着她去他想去的地方,此刻,他又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谁说你不行,你是最棒的,慢慢来,不急,我陪着你。”
真不懂。
这个傻瓜为什么如此执着。
她这样支离破碎的人,有什么好的!
她并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和狼狈,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她原定的一生其实挺好的,可偏偏
离开了饭店,季谦珩并不急于往回赶,只是牵着她的手,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位于城市的中央,这里的繁华程度不难想象,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神色各异,为生活所累,为前程而奔忙,不敢轻易地停下脚步,害怕身后接踵而来的沉重负担。
自她来到这里,从未因此而担忧过,她虽管理着盛世,但平日里繁琐事务基本被星也替她解决,如遇难题,蒋叔也会在背后伸出援手,现如今,他又
她如此不幸,却又是如此幸运,他们这样待她,她怎么能不知足。
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攥得很紧,生怕她丢了似的。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脚步缓慢而坚定,两眼直直地看向前方,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严肃。
从不知,原来他严肃的时候,竟会产生如此大的距离感。
想来真是好笑,从前只想让他少说些话,甚至离她远些最好,现在反而不习惯他的沉默了。
习惯,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呢。
恍惚间,无意触及到一个身影,让冷卿禾突然停下了脚步。
“季谦珩。”她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怎么了?”
季谦珩朝着她盯着的方向看去,停顿了几秒后,将目光收了回来,“走吧。”
“你不担心她?”
“人各有志。”他只能作此解释。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的关系,她意欲如何,他并不关心。
只要不涉及他所在乎的人。
马路的对面,正暧昧地窃窃私语的两个人,他们再熟悉不过。
邱伟业和叶凝。
完全可以作为父亲年纪的邱伟业,一只手竟然攀在了叶凝的柳腰上,没有躲开的人露出盈盈笑意,彼此间满是亲密之举。
没人知道这两个毫无瓜葛又年龄悬殊之大的两个人,是如何相识,又是为何会如此亲密的。
可细想之下,再大的c城也不过是一座城罢了,两个再陌生的人,不管在这个城市的哪一端,最后总会因为某种需要或者利益而结识。
并非同情,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了当初与她初见便看出不一般的女人,偏偏选择了一条自甘堕落的路。
以她的能力和才华,只需努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又何必
她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又或者
冷卿禾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后,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嗯?”他的心情并未受任何的影响,手指温柔地掠过她额前的碎发,“你说。”
“那天”她正欲开口,见着不远处的目光突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便将他拉转过身来,“没什么,我有些热了,回家吧。”
他虽已不关心与他过去有关的那个女人,但她还是不愿意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曾所爱的人如今变得这般不争气。
之前,她之所以那么做,目的是想让她认清这个社会的现实,从此会有所畏惧和清醒。
没成想,适得其反。
她对现实好像认清得过头了
既然如此,她说与不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回到别墅,季谦珩刚想追问之前她欲言又止的话题,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冷卿禾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季谦珩点了点头,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后,这才接起了电话。
他们之间的举动已变得自然,她慢慢地接受了他的亲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便是情难自控之时,也会顾及她的情绪,完全不会违背了她的意愿。
他当真是好到让她惭愧。
“早些时候,有一次我生了蒋叔的气,就想着把他的这些宝贝拔了解气。”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电话打完了的人来找她了,满院子的芳香,让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冷卿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哼,他可是宝贝得很,猜到我的想法后,吓得好一段时间都不让我进后院了。”
“就算你真的拔了,你蒋叔大概也不会真的跟你生气。”
冷卿禾倏地起身,转身看向来人,单独面对的拘谨感让她瞬间不自在起来,嘴巴张了半天,道,“季叔。”
“是不是我这次不请自来吓到你了?”季正耀面带微笑,“如果是的话,那我可真得跟你说声抱歉了,主要是谦珩这小子,成日里跟我炫耀他的女朋友有多优秀,弄得我实在是好奇,这不就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不,不是。”莫名的紧张让冷卿禾几乎结巴上了。
他不讨厌季正耀,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长辈相处。
“既然不是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怕我呀?”亲切的笑容让人感觉十分的舒适,“我又不是会吃人的猛兽。”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冷卿禾舒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您请坐。”
“好,你也坐吧,别那么紧张嘛,要不然谦珩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眼前这个和蔼的长辈,与想象中的并不相同,早已做好了被指责和厌恶的准备,却没想到,季正耀是如此平易近人。
冷卿禾缓缓地坐了下来,心里虽不紧张了,但却不知与他该如何交流。
“没想到老蒋也是个性情中人。”吃饭时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季正耀不免感慨,“往后你跟谦珩如果有空,多回来看看他,多跟他说说话。”
“好。”她难得乖巧地回应着。
“谦珩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让我们操一点心。”聊及此处,季正耀的眼中泛起了自豪的光芒,“人人都夸他品学兼优,听话懂事,是父母的骄傲。”
“其实我倒是有点担心,我担心着这孩子在他母亲的严格管教下,会形成刻板,会失去了自己的主张,如今看来,关于这一点,我是不用担心了。”
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冷卿禾窘迫地埋下了头。
“我替谦珩的妈妈跟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