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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客堂,一华衣公子悠闲地坐在檀木椅上品茶,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其貌不扬,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尤其是那对眼珠子白的多,黑的少,被盯久了肯定会心里发毛。
“少爷,这陆府可真够怠慢的,咱们都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了,他父子二人还不现身”身后有仆从弯腰道,神色有些愤然。
华衣公子却不生气,只淡淡说了句: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陆家大少昨日成婚,心思恐怕都在娘子身上,耽误些功夫也是自然。”
那仆从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凑到少主子耳边嘀咕了一通。
华衣公子眼睛一亮,颇有些兴奋:
“果真有此事?”
“小的和陆府的下人们平日里有些往来,是他们亲口所说,绝无虚假。”
“呵呵”华衣公子翘起二郎腿,“没想到啊,陆文景还真舍得这份家业,还有他那个美貌的小娘子”
“少爷,依小的看,那陆大少是读书读傻了吧?”
“你不懂,那是我们读书人的事。”
华衣公子说到“读书人”三个字时,有意加重了语气,仆从立刻觉察出来,赶紧附和道:
“少爷说的对,毕竟像少爷这般才高八斗,能入得了翰林院的读书人,可是凤毛麟角,他陆文景给您提鞋都不配。”
听此,华衣公子不置可否,眉目间却多了几分得意:
“陆文景果然把功名看得比命还重要,这么一来,本少爷有十足的把握办妥这件事。”
“那小的就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了”
仆从谄媚地一拱手,两人相视一笑。
恰在此时,陆家父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人都换了素服,只因大明有律法,商人不可着锦衣绸缎。
陆贞基见着焦府公子后,忙上前笑着拜道:
“焦公子大驾光临,陆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景儿,快过来见过焦黄中焦公子”
陆文景正要上前客套,又见这焦少爷面容冷淡,屁股还稳稳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不由得眉头一紧。
而那仆从插了句话:
“陆老板和陆大少可能不知道,我家少爷刚被朝廷擢升为翰林院编修,官居七品。”
翰林院,相当于国家级的大学和研究院,本身在文人的眼中就是超然而崇高的存在。
再加上大明朝自诞生内阁以来,便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阁臣必出自翰林,因此,这翰林院的格调就更高了。
陆文景当然很清楚,以焦黄中这般庸才,根本和翰林院搭不上边,他现在这么嚣张,靠有个好爹在背后罩着。
再瞧这姿态,是摆明了想拿捏陆府一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见过焦大人。”陆文景轻轻地一拱手,这清冷的做派,倒和前身无二。
焦府的仆从见对方如此冷淡,正要理论,焦黄中咳嗽一声制止了他,终于起身回道:
“哎,别这么见外嘛,昨天是陆兄大婚之日,我因为公务繁忙没能来陆府庆贺一番,今日趁早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补上一件随礼。”
陆文景心里暗骂一声,狗屁随礼,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焦大人身份高贵,我如今是一介草民,哪敢让您随礼呢?”
“犬子说得对,焦大人能光临寒舍,已经是抬爱了”陆贞基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掏出准备好的一沓银票,“先前多亏焦阁老,才使我儿免了死罪,这是二十万两,算是陆家额外孝敬焦阁老的”
二十万两可是一笔巨款,也就是陆家财大气粗,送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焦黄中意外地没有接过银票,而是啧啧摇头道:
“陆家不愧是晋中巨贾,真是大手笔啊。这些银两,焦某就是领一辈子俸禄,也难及十分之一。”
“让焦大人见笑了,我们这些商人,表面上风光,其实也有一肚子苦水,您想必也清楚得很”陆贞基不敢收回银票,只能尴尬一笑。
“哈哈”焦黄中忽然大笑,转而看向了陆家大少,“所以,当初陆老板把公子送到京师来读书,也是煞费一番苦心。可惜,陆兄被那些个所谓的清流之党蒙蔽了双眼,居然认为九千岁是内廷虎狼,蒙蔽圣听?到头来,功名被除还算是轻的,只是”
话说至此,焦黄中有意瞄了一眼陆文景的脖颈,那里虽有衣领护着,还是露出些红紫,于是更加得意了,接着说道:
“只是陆兄竟如此轻生,万一有个好歹,落下不孝之名不说,你的新婚妻子也成了寡妇,岂不是徒增笑柄?”
听到这里,陆文景心里一咯噔。
抛去这焦二代装逼不论,他是怎么知道前身轻生之事的?
毕竟是昨夜刚刚发生的事件,风言风语不可能传的那么快,一定是那些个下人们
按捺下火气,陆文景淡淡一笑:
“焦大人说得真诚,在下领教了,但陆某可没有要轻生的意思,您可能误会了吧?”
陆文景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不动如山,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多年,这脸皮早就厚比城墙了。
那么多屁话,只要我不认,你能咋的?
果然,还在等着看对方窘态的焦大人,忽然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陆贞基瞧出双方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掐掉话头:
“焦大人不如收下这点小意思,陆家在京师也有不少生意,往后还得大人帮忙关照”
目光转回那一沓银票,焦黄中又变出一张笑脸来:
“陆老板,你先收好银票,我刚才说过,今天来陆府,是来随礼,可不是要票子的。”
“这”陆贞基狐疑着收好银票,“焦大人的随礼在哪,我一定亲自收好。”
终于到了正题,焦黄中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瞧着里面隐隐的墨色,肯定写着什么。
“簌”
宣纸被抖开,里面的内容映入陆文景的眼帘。
是前身所做的那首嘲讽八虎的诗!
“陆兄的字真叫一个漂亮,焦某自愧不如。”焦黄中故意道,“东西物归原主了。”
说着单手递给陆贞基,后者颤着手接过宣纸,难掩心中惊骇。
正是这首冒犯九千岁的反诗,断送了儿子的官途,还险些因它丧送了性命
烧了它,一定要烧了它!
焦黄中很满意陆贞基的表情,接着道:
“家父为人仁慈,对于陆兄被革除功名一事,也是颇为可惜。”
陆文景暗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了,于是装作吃惊,“在下何德何能,能让焦阁老垂青?”
“别谦虚,你有这个资格,准确的说,是陆家有这个资格。”
“陆家?”陆贞基不由得问。
焦黄中缓缓道:
“陆家是晋商中的翘楚,产业涉及很广,光是在京师,就有三条街的商铺,一家钱庄,两座酒楼,一间镖局,南郊还有一片马场,对吧?”
陆文景瞧向老爹,他的记忆里面完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因为前身一直以读书人自诩,根本不屑了解陆家的产业。
“没错。”陆贞基点点头,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陆家最大的生意,还在药材、采石和茶马交易上,怎么,焦大人很感兴趣?”
焦黄中眼中放出绿光:
“我是非常感兴趣,家父也说,咱们其实可以合作,把生意做得更大,有钱一起赚。”
“怎么个合作法?”陆贞基问道。
“很简单,我们焦家在两年内,替陆家做掉一切竞争对手,大明朝的这个盘子,只有你我两家吃,岂不美哉?放心,焦家可不贪,我们只要三成。”
说着,焦黄中单手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单论药材生意,陆家吃掉国的话,一年纯利润少说得有三百万两,焦家单单这一项,就能坐收一百万两左右!
“做掉同行,这不太好吧?”幸好陆贞基还有做人的底限。
焦黄中面容转冷:“你们这些商贾,背地里干的事难道就光彩了?焦家分的三成,大部分还得孝敬九千岁,他才是天天子之下第一人,你懂不懂?”
一提九千岁,陆贞基立马蔫了,脸上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焦黄中又利诱:
“这样,如果陆老板同意的话,现在就让陆兄再作诗一首敬献给九千岁,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陆兄不但可以恢复功名,官运自然也是青云直上,如何?”
这态势已经不由得陆贞基做选择了,他看向儿子:
“景儿,你觉得呢?”
陆文景微微一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诗我早就做好了,焦大人现在就可以带给九千岁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