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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
蒲前永固治理地方,确实有一手。
哪怕战事就发生在许昌南边的豫州,深入汝南的就是大汉天子,许昌的街道上,也是一如既往的繁荣祥和。
思汉的百姓确实不少。
毕竟这千年大汉,人们对汉室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大多数百姓,也就是求个安稳日子。
在蒲前部治下,小日子过得还行,在东胡八部之中,都能算得上不错了,至少不会出现汉人是五等人的情况。
如果不是之前蒲前永固,看着刘恪骁勇难当,汉军势如破竹,实在坐不住。
一时间整个人被吓着了,慌乱之下急着下令加赋,想要加强军备固守,以至于失了人心。
不然的话,张议平也没那么容易,拉起一支归义军来。
可这时候,本该痛定思痛的蒲前永固,又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他想重蹈覆辙。
实在是自从得知汉帝三渡汝水,雪夜袭取汝南,斩杀翼之后,他就整天提心吊胆,一直心神不宁。
没有和汉帝对上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直观的体会,现在隐隐能体会到之前各路东胡大将,乃至于大可汗的心情了。
蒲前永固倒不是说,想责怪翼私自调兵,擅自布下十面埋伏之计,结果埋伏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埋了。
毕竟从到现在都没有动种轩族人,乃至于治下的颍川陈氏,都安然无恙,救能看出来,他是个宽仁性子。
虽然王略之前就和他说过,他们目的是将汉帝赶出汝南郡,而不是擒杀汉帝。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蒲前永固也能理解翼的做法。
毕竟是自己贪图荆北,信了大贺楚材的计策,决定和乞颜部、石周曷部联合。
三家联合,自己又派兵去了荆北,迟早是要和汉帝对上的。
翼作为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心腹亲信,肯定是心意为他谋划的。
而且翼也没有轻敌,打的很谨慎啊!
面对区区一万大多由农人组成的归义军,一个小县城西平,竟然还调动了整个豫州的兵马,甚至还请了聂羌与蒲前光作为外援。
十面埋伏之计,看起来完美无缺。
整个豫州的兵马合围,加上蒲前光的五万大军,又有挨了四十大板的臧礼诈降,以及刚刚八百破十万的猛男聂羌。
按理来说,身处于包围的归义军,怎么都不可能逃出生天。
就算是那张议平死而复生,也只能再死一次。
可谁又能想到,汉帝愣是带着一群农民,三渡汝水,借着大雪直捣黄龙,拿下了汝南。
蒲前永固在府中来回走着。
其实按现在的情报来看,局势还好。
虽然翼身死,但汉帝和归义军,也被蒲前光堵在了汝南,总算是追上了。
以蒲前光和聂羌的能耐,即使打不过,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接下来,回过头力对付荆北的汉军就可以了。
没了汉帝,群雄无首,只有一个岳少谦让人忌惮,可终归是合三部之力,对付起来,应当不难。
可蒲前永固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汝南战局。
以至于夜里睡得都很浅。
今日更甚。
眼皮直跳,整夜没睡好,焦虑的神情,在鲲烛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疲惫。
他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指尖,指节泛白,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翻涌。
又瞥了一眼窗外,夜色已经越来越深。
“汗王,汗王!!!”
忽的,一个亲信佝偻着身子,艰难的走了进来:
“汗王,小的有事要奏”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蒲前永固赶忙搀扶着这亲信坐下。
还不待这亲信说话,就有一个传令兵直接闯了进来,脸色悲痛:
“汗王,聂羌将军和聂将军中埋伏了,死伤惨重啊!”
“你说什么?”
蒲前永固心里咯噔一下,之前一直担惊受怕,现在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就更怕了。
“聂将军已经带兵在回师的路上,小的先一步前来奏报”
这传令兵倒是挺冷静,赶了一路也平静了下来。
至少他从汉帝手里活了下来,这可是只有名将才有的待遇。
不过任其怎么描述,整个过程,蒲前永固都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一个字没听进去。
蒲前光,聂羌,都是大将啊!
还有五万大军!
以及刚胜过了普六茹部十万大军的精骑!
还是攻城!
结果是死伤惨重?
到底是什么样的崎岖经历,才配得上这惊心动魄的四个字?
他挥手喝退了传令兵,径直出了府中。
蒲前永固就这么干等着,谁的话他都不信,不敢信,也不想信。
他只想听听聂羌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次日一早,他就等到了聂羌。
聂羌也是日夜兼程的赶路。
他见了蒲前永固,立即翻身下马,拜道:“汗王”
刚说了俩字,就没声儿了。
不是他说不下去,他嘴巴倒是一直在动着,就是死活没声音。
“快,快,快去取些水来!!”
蒲前永固赶忙让人取水。
这可是聂羌啊!
本就是族中少有的名将,身怀万人敌之勇,又有统兵之能,是个文武双,顶天立地的人物。
在八百破十万之后,更可以说是蒲前部第一将。
放在整个东胡八部之中,只怕也是前五的名将。
到底是什么,让这样一员大将,连夜赶路回走许昌,甚至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
有人拿来了水,聂羌二话不说,就端起水桶猛灌。
灌完之后,聂羌手一松,发泄似的将水桶往地上一扔,但他好似觉得自己太过情绪化,喜怒形于色,扔到一半收了力,让水桶安稳落地。
打了败仗,不审视一番自己的不足,去冲着水桶发泄,又是何道理?
蒲前永固被这小动作看得一惊,居然让聂羌失态至此?
“聂将军,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聂将军,那刘雉儿的能耐,天下皆知”
聂羌张了张嘴,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干着嗓子道:
“汗王,快下令将豫州的兵马都调走,各自回城驻守,不要再阻拦汉帝了。”
“什么?”
蒲前永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觉得十面埋伏还是可行的,就算蒲前光与聂羌在汝南城下兵败一场,也没必要直接撤军吧?
还是说,具体情况,比他想象之中,更夸张一些呢?
“聂将军,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总得说清楚了,本汗才好调兵啊!”
聂羌一懵,不是,我先一步派了传令兵回来传信,您老是一个字都没人家讲吗?
看着蒲前永固一脸真诚的模样,他只好道:
“我军败了,大军军覆没啊!”
“啊?怎么会?”
“攻城也能军覆没吗?”
“难道是遇上了地崩?洪灾?”
“不对”
“汝南汝南,我记得数百年前汉光武皇帝败走汝南,留下了一地传说,难道是光武皇帝显圣?”
“陨陨星??”
蒲前永固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万一真的是光武皇帝显灵,这还真不好打了。
他还真信,毕竟汝南就是光武故地,而当今的大汉天子,又向来身体力行的孝敬祖宗
反正除却这些天灾异象,应当没有其他可能了。
想要正面击败蒲前光和聂羌的大军,谈何容易。
哪怕是那刘雉儿,正面对决也肯定占不到便宜。
等等
蒲前永固一想,不对啊,好像那个传令兵提过中伏?
“到底是怎么败的?”
聂羌回想起当夜的场景,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雪花飘飘北风萧萧,仰面望天,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我军中了埋伏”
蒲前永固不解,不是天灾,只是中了埋伏??
“你们怎么会中了埋伏,归义军不过一万人,你们还是攻城,围汝南,怎么会中埋伏?”
真离谱,中埋伏要么是行军路上,要么是冒进追击,哪有攻城的一方中埋伏的?
“汉帝雪中奋短兵,前来劫营,突破营门之后,便有在雪地之中埋伏了数日的伏兵,从后方杀出。”
“在此之后,更是又有巴尼汉所部兵马,从山林之间杀出。”
“还有那赵宁,孤身冲阵,勇不可当。”
咣——
蒲前永固惊的一个趔趄,扶住了门板。
在雪地之中冒着天寒地冻,埋伏了数日,似乎能理解。
巴尼汉擅长山林作战,翻山越岭突破封锁,从山林里杀出来,似乎也能理解。
但赵宁就不能理解了。
这踏马谁啊,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蒲前永固伸手招呼几个亲卫离自己更近点,这赵宁走位太神奇了,指不定哪天流窜到许昌,给他从背后一枪捅了。
而后他猛地在门板上拍了拍。
理解?
理解个屁!
不仅是赵宁,我踏马一个都理解不了啊!!
什么样的兵,才能在雪地里埋伏数日?
就算是当年每天在北地喝西北风的东胡人,也不一定有这么抗冻啊!
意志力稍微差一点,当天就能哗变。
凭什么能撑上数日,撑住之后还能发起伏击??
还有巴尼汉。
你擅长翻山越岭归擅长,谁都忌惮这一点,对付这种山地兵,也不太容易进行封锁。
可汉帝和归义军不在西平,在踏马汝南啊!
三渡汝水,他这个汗王在许昌收到消息的时候,都琢磨不透。
聂羌、蒲前光这种追着尾巴,有一手消息的,都只能吃驴车尾气。
可你一个南越小土人,好巧不巧,就刚好在汉帝偷袭的时候,呼应上来,正巧赶到了?
赵宁给你带的路是吧?
从西平一直迷到汝南了呗??
“先袭营,然后埋伏,然后埋伏之后又有埋伏?”
“这,这仗是怎么打的?”
蒲前永固在脑海中,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场景了。
完预料不到的发展。
本来雪夜里脱了甲胄衣衫,裸奔着袭营就已经很离谱了。
还有个雪夜里埋伏数日的。
还有个能在关键时刻赶到的,而且现在都不仅仅是单枪匹马赶到了,还能给其他兵马带路。
这仗怎么打的?
蒲前永固已是目光呆滞,嘴里不断呢喃着四个字:
“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
忽而他稍微振作一番,期待着问道:
“蒲前光呢?为何没有他的消息?”
聂羌已是虎目含泪:
“蒲前将军舍命断后,战死了!”
要不是蒲前光舍命断后,他只怕都不能带着多少兵马杀出来,甚至有用脑门碎棋盘的危险!
蒲前永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蒲前光不仅是族中名将,更是蒲前部的贵族。
自家族人,跟他这个汗王,都带着点姻亲关系的。
虽然能力略逊于聂羌,但在他眼中,跟聂羌的地位,是一样的。
而且因为其出身,用起来更放心,也能治理地方。
能和张议平打的有来有回,且能纳以怀柔之计,将归义军几近消亡,逼得汉帝单骑来救,就足见其能力。
可怎么就
蒲前光的死,成了压倒蒲前永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几乎就在听闻死讯的一瞬间,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
不仅是大军惨败,更是把蒲前光给折了进去。
这往后的仗,还怎么打?
族中所有将士的士气,怕是要因此跌入谷底了。
蒲前永固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悲痛。
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
他的气息急促,心跳加速,整个身体都仿佛要被这种痛苦淹没。
呼呼——
连续两个抽搐般的大喘气,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口,试图舒缓一二,而后仰面望向天空,戴上了痛苦面具。
一时间恍惚,仿佛看到了漫天大雪。
不过稍微发泄些情绪之后,蒲前永固的状态好了些,也冷静了下来。
他到底还算得上是个明君,很快便反思了起来。
其实很快便明白了,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太贪了。
悔不听王略所言啊!
这一巴掌,打的够狠,一掌直接给他原地扇成了陀螺。
早知道就不要贪心荆北的富裕,老老实实种田发展,再往北或者往东,吞掉其他部族的地。
等再发育些年头,再看看风向。
还有这翼。
现在蒲前永固,忽然就不想理解翼的做法了,你还是背锅吧!
你要是不整什么十面埋伏,汉帝只怕早就出了汝南,回到了荆州。
纵然在荆州,他们的三部联军,可能还是得吃几场败仗。
可没败在自家里,御敌于国门之外,也是好的啊!
现在腹地之中,被埋下了一颗钉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蒲前永固缓缓闭上了双眼,紧绷的身子为之一轻,整个人晃了晃,好似快要倒下去。
身边的亲信与聂羌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却被他拦下了。
蒲前永固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既然王略能料到汉帝可能在汝南的所作所为,那么是否有接下来的应对呢?
虽然他因为贪婪,走错一步,但不过是犯了每个东胡人都会犯的错罢了,下一步,他肯定听着王略的。
只要王略在,蒲前部就还有希望!!
“王略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