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军的军容，与散碎拼凑在一起的远征军简直是云泥之别。无论曼德里希为人如何，卡尔都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统帅，他的能力绝对值得赞颂。
“我们会在半天之内拿下路斯坎的前哨站——黑帆堡，而后兵分两路。霍普妮，你带上第一旅，清剿路斯坎周边的村镇，尤其是黑滩路口。”
霍普妮背手站在曼德里希侧后方，听见任命，只是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
“德林格尔伯……不，德林格尔将军，我会将深水军第三旅交由你指挥。在合围路斯坎之后，你的人需要迅速绕到北门。那是距离路斯坎的海门最近的城门。越快攻陷北门占领港口，我们胜利的机会就越大。”
卡尔微微点头。他并不习惯深水军军帐中那过于压抑的氛围，对其他指挥官们恪守的礼节也并没有去模仿或学习的。
曼德里希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对卡尔展现出任何恶意，只是如常地替其他几位指挥官布置下任务。
大军此刻距离黑帆堡只有半天的步程，这个时候才下发每一支部队的任务，足可见曼德里希有多么谨慎。
“各项任务在我们攻克黑帆堡之后再下发。没有别的问题各自解散回营。同时，安排两倍的岗哨。贾拉索不是蠢人，也不可能在深水城没有眼线。我们的进攻早已被知晓。卓尔们擅长夜间作战，地方偷袭。”
“是元帅！”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然而，卡尔此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前天，大军就已经路过了无冬城。与自己之前的猜测截然不同，曼德里希根本就没有对这座连城墙都还有几处破损的城市作出任何动作。扎营也远在城市数里之外。只派出了一个使节，向无冬城寻求辎重供给，甚至还带了金币去交换。
深水军可不是什么文明人组织。要知道这支部队中不乏半兽人、斑猫人、提夫林这些性格乖张或倨傲的种族，但他们天性中的棱角却没有在漫长的行军中展露分毫。
“难不成这曼德里希突然转性……真的开始一心只为深水城奉献了？”卡尔心里想着，但一想到这儿，他又立刻驱散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个足以被预知的阴谋如果没有发生，那只代表着在阴谋之下还藏着更多的诡计。
“德林格尔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曼德里希正盯着他看。此时营帐中的那些指挥官已经走了大半，只有霍普妮还留在这里，处理战争会议的善后工作。
卡尔下意识地与曼德里希对视了一眼，但他此刻的视线极其深邃，读不出任何情绪或心态的变化。无奈，卡尔也只能随口敷衍道：“在想如何与卓尔对战。一时出神了。曼德里希元帅，那么我先走了。”
卡尔刚抬起腿转身，曼德里希又叫住了他：“德林格尔将军，先等等。”
卡尔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曼德里希。
他深知，曼德里希的魔法造诣极高，作为指挥官，想必搏杀的技巧也不会差，这样的文武全才，任何时候打算以正面攻击来发难，卡尔扪心自问，他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然而，与卡尔料想的不同，曼德里希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如同叮嘱地说道：“第三旅在龙巫教战争中损失最大，虽然也留下了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兵，但同样，还有一群刚刚招募入伍的新兵。除了对投身战场的一腔热血之外，他们几乎一无所有。这样一支军队，需要连续的胜利来不断鼓舞士气。德林格尔将军，你从我了解到你开始，似乎一直都在创造奇迹。所以这次对路斯坎的进攻，我要赌一次。赌你依旧能保持你的神奇。”
“另外，指挥这支部队，也不仅需要考虑到那些老兵。照顾好新兵的情绪同样重要。很多时候，老兵们心里都明白自己在战场上、在军营中应该做什么，但先新兵不同。约束、管教、鼓励和榜样作用同样重要。这是领导军队的诀窍，也是像你这样年轻的指挥官必须要掌握的东西。”
这叮嘱中饱含了关心和指导，也让卡尔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着曼德里希轻说了声谢谢，语气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再等等。”
曼德里希再一次开口道：“德林格尔将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蒙面领主议会上极力去推动这场战争，甚至不给城市任何喘息与恢复的空间？或许在你心里……或者说大部分与你一样的良善之辈心里，会把我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战争贩子？”
曼德里希主动提起这个问题，是卡尔始料未及的局面。然而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卡尔甚至怀疑曼德里希正准备现在就给他一个答案。
于是他本能地点了点头。
“深水城需要和平。只要城市贸易和各个公会重新运转起来，深水城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生机。但这场战争发动起来却没有任何意义。输了，深水城直接万劫不复，赢了，深水城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勉强恢复。而且路斯坎这样一座城市就像野兽一样乖张难驯，以往绝大部分时间里，犯罪者、流寇与海盗的天堂就是这儿的标签。控制这座城市，丝毫没有经济收益。我也不觉得所带来的声望能够换回深水城所失去的东西。”
说到这儿，卡尔语气顿了顿：“又或者，元帅大人需要这些威望，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闻言，曼德里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随后又正色道：“你觉得深水城在叛乱结束之后，能得到多久的和平？”
这个问题让卡尔陷入了沉默，他看着曼德里希等待着后续。
“年轻的贵族，你必须明白一件事。真正的和平，只有万物归于寂灭之后才会降临。”曼德里希用他沉重的臂铠拍了拍卡尔的肩膀，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营帐，留下卡尔与霍普妮二人面面相觑。
作为曼德里希最信赖的指挥官，实际上，霍普妮对他真实的想法和身份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