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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 穷寇 (中)(1 / 1)

当沈懿察觉到武二郎身躯再次滚烫的时候已经迟了,她手中向前推进的奇形兵刃没能贯穿前者的心脏,而是在相隔数寸的地方捅破了他的肺,如果没有及时医救这无疑会让他丢了性命,可这样的伤势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熄灭武二郎正熊熊燃烧的命灯。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段会对武二郎失去效用,虚握兵刃的手法令沈懿变招极快,即便一击失手仍能弥补。

刹那后沈懿的神色剧变,在试图发力拔出兵刃的时候她感到了莫大的阻碍,武二郎的肌肉和骨骼以绝无可能的方式要锁死刺入身体的钢铁。

在她出手时那小垚山大王的体魄分明还是血肉之躯,想要回招时却仿佛铜浇铁铸。沈懿正要咬牙再次发力待的时候已经迟了,猛然矮身向前的武二郎竟迫使她兵刃脱手!

若是在平日沈懿大可慢慢耗竭他的生机,可现在不是从容不迫的时候。

来不及开口,娶妻生子安度余生对武二郎而言分明是极大的诱惑,可事到如今他竟还是不惜以命换命也要去杀那个年轻人,连绵九世的血海深仇想来也不过如此。

第三次施展秘术!

前次施展秘术半途被沈懿打断,所以武二郎还能勉强支付得起第三次施术的代价。

去把这些人都杀了。

这位小垚山大王的气血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第三次翻腾汹涌如海潮,澎湃的力量又一次灌注进他已经筋疲力竭的体魄,每寸筋络每条肌肉都在传来撕裂的痛感,选胜过以往他所经受的任何一次伤势,武二郎这般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痛吼出声。

秘术本就靠透支生机爆发战力,不知多少代江湖名宿都痛斥这样的行径无异于妖魔

真能获得那样的伟力,就算堕落成妖魔也无妨罢。不知多少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终于再次打开那卷古旧的竹简,下了决心。

兵刃脱手的沈懿也许惊讶但并未失措,不到一个瞬刹的时间她手上又多出了柄尺许长的短直刀,即便不比那柄奇形兵刃的奇诡,仅从开刃处潋滟如水的刀光看也不失为质地绝佳的武器。

已然来不及跟上武二郎身形的沈懿将这柄短直刀掷向他的背心,这柄刀在锻造成型后仅仅安上了不能再简单的硬木刀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没有刀镡,也正因如此在这柄刀被掷出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却快逾离弦之箭。

沈懿没有把握用这记掷刀就要了武二郎的命,刚才近在咫尺却失手说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也不为过,她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用掷刀来略微拖延小垚山大王的身形,好让那个年轻人多些反应的余地。

并不是那个小垚山大王的行动有多出人意表,在制住他之后的十余次呼吸间沈懿都能出手,但由于尚未消退的秘术效果不能笃定一击毙命。如武二郎这般境界武夫的临死反噬,是沈懿无论如何都不愿面对的,更何况还有那个已经没有太多自保之力的年轻人在旁边。

对于武二郎的暴起魏长磐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施展秘术的时候他与前者贴身肉搏都能在占到一段时间上风,可现在随之而来的后遗症几乎抽空了他仅剩的精气神,更何况他还拖着一条耷拉下去的断臂,赤手空拳又筋疲力竭的他绝不是武二郎的对手。

魏长磐那条还能活动的胳膊奋力抬起挡在胸前,又是一声脆响,他这条胳膊的小臂也断了。

或许在杀死那个痴傻的侏儒哥哥以后武二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的想法本就不该以常理忖度,那些看似极大的诱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谋虚逐妄。

沈懿想通这些的时候已经迟了,那柄掷出的短直刀如她所想的那般只能令武二郎略微踉跄半步,和那柄她所用的奇形兵刃一样滑稽地卡死在武二郎的后背上,却不能阻碍武二郎扑向魏长磐的身形。

魏长磐咬牙急急后退,客栈废墟里的那些碎砖烂瓦在不经意间卡住了武二郎的脚,给他提供了短暂的时间拉开几丈距离。

逃?他没想过能在激发秘术后的武二郎手下走脱,放手一搏?凭什么?凭他两条断了的胳膊?

那些砖瓦的阻碍对武二郎而言并不比一张宣纸更大,可在他身形停滞的瞬间那个割鹿台的女子杀手已经赶到了他的背后,拔出那柄短直刀后又在他身上添了新的伤口,这次是左腿的跟腱,断了跟腱的人再能忍痛也只能蹒跚着步行。

被斩断跟腱的小垚山大王没有回头没有反击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像是在逃亡又像是在追杀,但不论是逃亡还是追杀都是那样执拗那样坚定,让魏长磐联想起游历江湖时那些赤脚跋涉终日克己苦修的行僧哦他忘了武二郎本就是个头陀。

瘸了一条腿的武二郎就这么一步一拐向他逼近,魏长磐也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在递出割断前者跟腱的那一刀之后沈懿也不再急欲出手,而是在他身侧不断变幻身形和握刀的手势,试图找出一种于己无害又能一刀致命的方世来结果武二郎。

就算是被逼到墙角的瘦鼠也会对野猫龇牙,何况是穷途末路的贼寇,沈懿也是顾惜性命的人,不想就这么死在一次本不该有的刺杀中。

在这么紧要的时刻魏长磐的精神却全神贯注在武二郎头顶的戒疤上,整整十二个燃香烫出的疤痕,在那座庙宇里都是受戒律最高的“菩萨戒”。魏长磐不清楚当日武二郎捧尸退走后究竟做了些什么,菩萨戒本该让他在某间小庙内过青灯古佛的日子,而后作为垂垂老矣的僧人坐化圆寂,兴许还能留下几颗舍利作为得道的明证。

头顶着受戒律最高的菩萨戒,可这位凶名赫赫的小垚山大王想必此刻没犯的清规戒律也屈指可数了罢。

“为什么呢?”就算明知不会得到回应他还是发问,“为什么?”

相对于沈懿魏长磐甚至要更清楚此刻武二郎的状态,他也是用过秘术的人,对此颇有些感同身受,他知晓武二郎这时绝不可能回答,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然而武二郎的脚步真的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和面前那个发问的年轻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回避。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如果还有得选,谁会走到现在这条断头路上。”武二郎的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费什么口舌,想死的就伸长脖子等死,还不想死就想法子逃,或是试试能不能把洒家宰了。”

从与他对视的第一眼起魏长磐便察觉了异样,这不是常人该有的眼神,或许是反复施展秘术的后遗症亦或是这位小垚山大王本来就是

疯子。

“快走吧,现在不是吊唁死者的时候,那个断后的年轻人也许还在等着援手。”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恢复部分体力后,仅存三名晋州武官中最年长的那人淡淡开口,“那些骑兵应该跑到最近的城池应该还要些时候,县城里的衙门一时半会儿也聚拢不了什么强有力的援军,我们还有时间。”

眼前道路上留下的尸首其实并不算太多,除去被他们袭杀的十人队以外仅有六七具尸首,在混乱中受伤的骑卒都已经被相熟的同袍搭上马背一同离去,还有十多匹断腿或是落入陷马坑重伤的战马在哀鸣,其中有些并无大碍的坐骑则只是因为骑卒被吓破胆落荒而逃就被遗弃在此处。

几乎没费多大的气力他们就找到了三匹还能骑乘的马,对这些晋州武官而言安抚受惊的战马和给刀上油一样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对他们早已捉襟见肘的体力而言有匹马来骑乘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们还在那些骑卒的尸首上找到了马刀,可笑的是这些磨砺得极快的刀今夜还没派上用场就易主。

“真要把咱们这些大杆营的老人都死在这儿?”近旁年龄相若的晋州武官苦笑,“他娘的本来以为还能再宰几个蛮子垫背。”

“死在这儿和死在北方有什么区别?都是杀敌。”

“又有变故。”另外一人面色沉重,“还有大队的人马在逼近,不是先前二三百人的小打小闹,步骑都有,少说也是个齐整的千人队。”

几句话的光景,又有个千人的大队在向他们赶来,这不是和北方草原交界的边关重镇,短短一夜内调动数百精骑和千人队,在大尧南方的宿州简直骇人听闻。

“反正不会是朋友。”他们当中领头的人耸耸肩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横竖都是来者不善,也是好事。”

旗,宿州州军的大旗在晨曦下飞扬,斥候的探马已经将消息传递回本阵,先行出战的是甲胄森严披挂齐整的重骑,一个重骑的十人队带马小跑向着三名晋州武官开始冲锋,与此同时那三骑也开始朝着宿州州军的本阵冲锋,三个人朝着整个千人队冲锋。

“这就是晋州武人的勇气么”那杆旗下有人带着惋惜低低赞叹,“惜哉,幸哉,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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