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野兽的厮杀让客栈废墟上的二人身上不断添出新的伤势,再强悍的秘术终也有到达极限的时候。
奇门阵术的构筑需要时间,即便现如今鹿玖已是奇门正统一脉当之无愧的大师,在在这样的境遇下也很难布置出行之有效的阵术,这也是沈懿随行的原因。
得益于能够不断缝补的体魄和对危险愈发敏感的本能,魏长磐和武二郎身上暂时还没有足矣致命的伤势。
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人为之付出的代价,在极短时间内伤势痊愈的同时生机流逝速度也会倍增,头陀身份的小垚山大王观感还不算如何明显,可魏长磐的那满头乌发分明已经白了小半。
对秘术掌握更为熟稔,武道境界无疑也要高出一筹不止的小垚山大王,在双方短暂的喘息过后似乎渐渐要将魏长磐压制。
力量,技巧和对时机的把握让武二郎抓住了魏长磐反击中堪称微不足道的瑕疵,后者一招用老拳势到头时被他以右掌控住手腕向身侧拉去,左臂顶肘将那条臂膀断作两截。
霎时间断臂的剧痛令魏长磐神智也恢复片刻清明,向内夯出半截的小臂还被疯魔一般的武二郎死死控住。
他只得以左臂反击,而秘术到达时限以后原本被灌注到他四肢百骸内沛莫能御的力量也随之消失殆尽,强忍疼痛挥出的左拳打在武二郎眼角,却只是令后者脑袋摇晃,两条臂膀却仍在加力。
像是要把他的胳膊生扯下来!
关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如果再没有行之有效的对策几次呼吸之后武二郎就会得手,失去一条臂膀的他即便再次施展秘术也是徒劳。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还活着的人就能带伤者逃得更远,介时就算武二郎将他的尸身大卸八块也无所谓,秘术的第二次反噬会令武二郎彻底丧失行动的能力。
乌桕树上无主的大氅飘然而落。
倏地魏长磐那条断臂所承受的巨力都消失了,不知为何武二郎在行将得手的时候退却。感到如释重负的魏长磐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秘术如大潮般汹涌的反噬几乎在一瞬间就要让他站立不稳。
他抬头,看到一个女人,以一柄奇形兵刃抵在武二郎背心的女人。
还原方才的情形无需太多心力,想要扯掉魏长磐臂膀的武二郎在某个瞬间察觉到了危险急急退却,而像是能未卜先知的女人则几乎是坐视武二郎径直撞到自己的面前。
今夜孤身一人杀出条血路的武二郎动作就这么僵在那里,那个妖娆的女人平举兵刃的手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力量,可施展秘术后战力还在巅峰的小垚山大王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你看得见,也听得见,不要装作被秘术侵蚀理智的样子,毕竟本台的藏书阁内也有你所修习秘术的原本,也不要试图反抗,小女子的手已经不如当年稳了。”
这是今夜割鹿台杀手第二次现身,先前那刺客的尸身已经被掩埋在客栈的废墟中。即便前者的刺杀方式和对时机的把握几乎都无可挑剔,可精巧到堪称可怖的刺杀之术依旧没能在小垚山大王身上见效,像是对那个以杀人为业的隐世门派了解极深,踌躇满志的割鹿台杀手精心布置的所有刺杀手段都落到空处。
武二郎眉宇间有讶然一闪即逝,而后了然“果然是你们。”
鹿玖在高高的乌桕树上看着,沈姨三言两语就使那个蛮牛一样的小垚山大王安静下来,心中钦佩油然而生。
割鹿台的存在于许多人而言已经不是秘密,见武二郎不过有片刻诧异就恢复常态,沈懿也未见怪,毕竟江州江湖原本双雄并立的门派之一和盟友一并覆灭,势必会引来整个大尧不知多少人的眼光,割鹿台就算隐藏再深,经此一役也不得不显出身形。
魏长磐试图以单手重新接回断臂,数次尝试无果后便舍弃了这念头,通正骨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事他单手怎么着都是做不成。
可没了这条握刀的臂膀,若是武二郎再度暴起他也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没人想成为待宰的羔羊。
“江湖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只有数不尽的恩怨杀不完的人,偏生还有一代一代的年轻人前赴后继涌进来。”手握奇形兵刃救魏长磐于水火的妖娆女子神色淡漠,“你还没被牵扯太深,还来得及回故乡,太多的人想让你死。”
“可我现在还活着。”魏长磐以同样的语气回答,”只要我不死,就不会离开。”
“你刚才已经死了,再迟上片刻他就会扯下你的胳膊然后拧断你的脖子。”妖娆的女人微微抬头示意被她制住的小垚山大王,“你欠我一条命。”
魏长磐默不作声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太多的人想让你死,可也有人想让你继续活下去。”沈懿声音中有些莫名的意味,“师门的仇怨你已经尽了力,回去看看吧。”
那个年轻人固执地摇头,已知多说无益的沈懿转而向武二郎开口道“既然一朝是本台的种子,那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我们的视线,不会你当真以为那部被本台前辈大能改良的秘术是上天的馈赠?那你武家老二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有这么好的运气,何至于沦落到现如今形单影只的下场。”
杀手的补充在割鹿台的历史中一直都是难题,即便是在五十年前人数到达顶峰的时候长老们所能调动的也不足二百人,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和过早的衰朽使得割鹿台杀手的数量一直稳定在这个数目上。
然而最近十年,先后在江州和大尧北方死去的杀手数量,已经多到了令所有割鹿台长老都焦头烂额的地步,他们补充新鲜血液进来还需要相当的时间,当下他们就要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不论是对哪个门派而言这都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何况是如割鹿台这般的门派,遮掩身形的朦胧薄雾被人破开以后,倘若自保的势力衰减,那觊觎割鹿台财富还有与他们结下仇怨的人就会蜂拥而至。
十年,割鹿台每次补充可堪大用的新鲜血液都需要十年,从大尧全境乃至草原西域南蛮东洋,割鹿台耗费无数人力将各地搜寻而来的稚童送往徽州,而后再用十年的苦功将这些根骨适宜的稚童锻造成杀人而不染血的利刃。
“第二次施术并未完全,寿命折损也相对小些,你剩下的日子享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是不够了,可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心仪的女子,和她手牵手看日升日落呢?”沈懿描述着那幅虚无缥缈画卷中的景象,“兴许她还能给你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还有一个性情温婉的女子在等他回家。
“割鹿台什么时候对用过的棋子这般好心了?”
“因为本台长老们已经从你身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沈懿并未解释更多,“本台长老给我的手令中也没有小垚山大王非死不可的内容。”
“你们会容许我这样的人娶妻生子么”武二郎的低语声仿佛梦呓,“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斜阳余晖下女人在溪边弯腰淘米,额头和鼻尖汗珠细密,顺着柔软的发梢落在半伸在溪水中的手腕上,她乳胸丰腴而腰肢柔软,层云舒卷处日月交加,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为女人的面庞添上温暖的色彩。
秘术的效果在武二郎身上逐渐消退,方才还疯魔如凶兽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像是初生的小兽,杀人盈野的小垚山大王神情恍惚仿佛迷途。
沈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画蛇添足只会凭添武二郎从这幻梦中惊醒的可能,她略微调整了手势,以确保秘术彻底退去后一击之下武二郎再无生还的可能。
她对武二郎撒了谎,即便割鹿台长老们对结果再如何满意,也绝不可能放任手上沾了割鹿台杀手血的武夫远走高飞。
世间男子于美人的谎言总是宽容的,何况她沈懿也无需死人的原谅。
仅是三言两语当然不可能令眼前已经摸到那层门槛的小垚山大王坐以待毙,沈懿修习的刺杀武术固然在割鹿台前十人中手段也是独树一帜,可高明的刺客总会选择在最能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杀人,于是乎便有了所谓的“药引”作为辅助,这种掺杂有野靡香的线香燃起时并无烟雾和气味,也没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毒,却能令斑斓猛虎也驯顺如家犬。
被宿州官府以及高门豪阀恨之入骨的小垚山大王,哪怕尸身也足以换取相当可观的赏银,诸如柳下郡曹氏这般斯文扫地的家族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徽州老头子们的意思,不外乎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八字。
她沈懿不是鹿玖,所以还是不要违逆那些朽木的意愿为妙。
在武二郎背后的她望不见刹那间前者眼中狂涌的疯癫。
闲谈开书一年有余,入院三次,昨日出院回家,不能久坐,床上糟糕的码字姿势严重拖慢了本应有的进度,在此向诸位读者致歉。
宿州篇章结束后开始收官,在合同字数和时间都即将完成的情况下会尽力给这本开山之作预想中的结局。
我很好,在家静养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这个小小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