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狐疑道:“好好的,你怎么突然……”
后面没说完的话突然断掉,时越的面色又是一变,愕然地望着君澜。
“你……”怎么哭了?
君澜不是个喜欢流泪的人,第一次被收养时,新爸爸和新妈妈对她极好,将她视为己出。
她对新爸爸新妈妈的感情,也从最初的警惕,默然……一点一点的转变。
她最终也将他们当成了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即便如此,新爸爸新妈妈下葬那天,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两俱棺木,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大家说这孩子还冷血,也有人说这孩子别说个傻子吧,父母死了,怎么都不知道哭一声。
……没人知道,她的心难受得厉害。
可她就是咬着唇忍住不哭。
然而现在,君澜的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任凭她怎么咬唇都没用,等她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对面,时越还在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问她怎么了。
陈敬山也被她突然的泪流满面吓到,手足无措地的叫她“君姑娘”。
君澜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的目光像是魔怔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时越虎口上方的那个红色月牙印记。
上一次,在老石村的时候,女鬼幻化成周嘉明的样子,骗她说他也穿过来了。
而那女鬼之所以能得逞,就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确实殷切地盼望着周嘉明能和她一样,穿越过来,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
因为她心中有此执念,所以才会被女鬼趁机钻了空子。
后来她识破女鬼的幻术,难过了好几天。
但从那次以后,她也警醒过来,尽量控制着不去想周嘉明,免得执念太深,生了心魔。
这里是修真世界,不是末世,她不仅仅是个异能者,她同时还是一名修士。
修士修炼,最大的天敌,就是心魔。
结果没想到,她在尝试着慢慢地放下那个将唯一一张逃生船票塞给她的少年。
谁曾想,天意弄人,她竟然在时越的身上,看见了属于少年人独有标志!
眼泪模糊了视线,泪珠子从眼眶中掉落,啪嗒落在那个月牙印记上面。
君澜急忙用手去擦,擦着擦着,力道忽然不自觉就重了起来。
时越:“……”
眼看那块儿都快要被君澜擦秃噜皮了,他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提醒她:“这是我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胎记,擦不掉的。”
确实擦不掉!
或许,这就是她会穿越到这里来的原因吧。
因为这里有她的小少年!
君澜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她不由得翘起嘴角,脸上笑意如花。
时越:“???”
跟不喜欢流泪一样,君澜也很少笑,即便笑,也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像这样灿烂而明媚的笑,很少有。
至少时越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
他眼中的担忧和慌乱凝固住。
视线落在那张浸泡在泪水中的笑颜上,向来睿智的仙督大人,眼中头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一旁的陈敬山更是摸不着头脑,他看看君澜,再看看时越,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奇怪。
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场。
那种自成一团,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来,说不出的严密,没有半点间隙,一根头发丝儿插进去都嫌多余。
这种情况下,陈敬山自不敢硬凑上去,他在自己的家里面,却仿佛一个外人一般,拘谨地搓着手,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直到眼睛看见什么,他的瞳孔一阵战栗,白皙的面颊上面迅速升腾起一抹薄红,嘴巴更是惊愕地瞪大。
然后下一瞬,他急忙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口中喃喃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当然不可能再继续了。
这又不是在自己的家里面,况且,床上还躺着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呢。
君澜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放,然后她拉住时越的手,十指交扣,紧紧握住。
“我说过我有分寸,就一定会有分寸。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
时越:““……””
他还陷在那个吻中回不过神,大脑短暂性宕机,只是凭本能地将掌心里面那只小手紧紧握住。
至于君澜说了什么话,他则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有分寸,不会将自己陷入危险中,更不会丢下你。”
错过一次就够了。
再来一次,她怕是真就要疯魔了。
君澜说完,丢下傻愣住的时越,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扭头就对陈敬山道:“陈兄,我要用师门秘术为老家主疗伤,麻烦你去外面守着,我不出来,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陈敬山闻言大喜,更想说“好”,忽然又想起什么,他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即便有,我也能控制。”君澜打断他,“陈兄,事不宜迟,别耽误时间了。”
“……好!”
大恩不言谢,不管君姑娘能不能救回祖父,今后,他陈敬山这条命,就是君姑娘的了!
陈敬山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转过身来,直接抬步走了出去。
君澜并不知他心中想法,见他出去了,这才重又扭头看向时越。
“齐越,你相信我吗?”
时越:“……”
齐越是他的化名。
但是君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名字,以前是叫他“道友”,他死皮赖脸地从苗老头那里弄来一个大弟子的身份后,君澜就改口叫他“大师兄”。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叫他的名字。
……可惜是个化名。
时越突然无比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弄个“齐越”的化名出来。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小丫头能叫他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将来属于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时越闭上眼睛,又轻轻抿了一下薄唇,似乎在回味方才那一吻。
片刻后,他睁眼望向君澜:“哼,别以为你一个吻,就能贿赂我,让我改变主意。”
但是态度明显开始松动了,没有方才那般强硬。
君澜想了想,垫起脚尖,小手捧住时越的脸颊,又落下两吻。
时越:“……”
君澜:“一个不够,那,三个够了吗?”
她说完,歪歪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漆黑凤眼望着面前的人。
那表情和肢体动作仿佛都在说: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来几个。
时越目光灼热地凝视着她,很想说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越多越好!
然而余光瞥见床上躺着的病人,他到底还是压制住了心底的那股冲动。
不管小丫头为何突然间对他态度大变,将他的万里追妻路直接拉到了终点,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
那就是:不管他怎么阻拦,都不会阻拦住小丫头救人的决心。
既然拦不住,那他就速速配合小丫头救人吧。
毕竟,时间多耽误一刻,救人的成本就要跟着水涨船高。
时越无奈,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君澜的鼻尖:“我被你打败了。但是事先说好,我们只出救人的力气,其他的力气,多一分都不出。”
君澜说:“好,我们只救人,绝不多出力气。”
她往后微微退开几步,然后张开胳膊:“来吧。”
时越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他抬手掐指默念口诀,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禁制中不算,又额外往君澜的身上落了一层禁制。
确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出去,他这才动手解开了君澜身上的封印。
天生灵体者独有的气息从君澜的身上释放出来。
她将灵力聚集在指尖处,在手腕处轻轻一划。
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
然后下一瞬,那条血线迅速汇聚到一处,大股的鲜血入泉水般涌出。
时越的额角猛烈抽搐,气息阴沉的吓人,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接血的白玉瓷碗。
鲜红液体与碗面持平的瞬间,他立刻低声吼道:“够了!”
随即就是一道灵力包裹住君澜手腕上的那道划痕,坚决不再让她多留一滴血。
代价就是他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毕竟,他可没有治愈术。
君澜心中感动,立马催动治愈术为自己疗伤,用最快的速度让手腕上的伤口愈合,然后将那条胳膊伸到时越面前,让他检查。
“你看,好了。”
时越却并没有收回灵力,而是直接将灵力输送进君澜的体内。
“你那个什么治愈术,对灵力消耗巨大,我的灵力储存比你丰厚,用我的。”
“……好。”
君澜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拒绝无效。
再者,陈老家主已然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单是一玩灵体血还不够,需得用她的治愈术进行辅助。
如此以来,对她的灵力消耗,确实很大。
时越的灵力醇厚而澄澈,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君澜的体内。
身后有这样一个巨大的能量储备库,君澜在使用治愈术,立马就觉得轻松很多,甩开膀子和阎王爷抢人。
同一时间,陈晚池将孽障儿子从齐府救出来,拉到一个无人处,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孽障儿子的脸上。
“孽障!孽障啊!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孽障!!!”
陈晚池气得额头上面青筋暴起,指着陈敬忠的鼻子怒骂。
怒到极致,陈晚池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陈敬忠的脸颊上面,瞬间就出现了五道鲜红的血印子。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大惊失色。
爱脸如命的陈敬忠,这次连摸一下脸的动作都没有。
他丝毫不顾自己这张脸会不会毁容,径直跪倒在陈晚池跟前,抱住父亲的腿,哭道: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父亲救救儿子吧……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