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山不知道他们说的方法是什么。
但是能严重到会让时越勃然变色的地步,可见那个能救祖父的方法,必将十分的凶险。
而这种危险,是针对施救人的。
扪心自问,他比任何人都盼望着祖父能平安脱险。
可如果这种平安脱险,需要另一个人以命相搏……
陈敬山抿唇,目光哀痛地望着床上的老者,这样的施救,祖父不会想看到的。
他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地接受。
深呼一口气,陈敬山扭头对君澜道:“君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如果你说的那个能救祖父性命的方法,会将你置身于险地……我拒绝。”
君澜:“陈兄不必过度忧虑,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若真有分寸,那个法子,你想都不应该想!”
不等君澜把后面的话说完,时越便打断她,声音冷沉,目光亦然,整个人都在往外疯狂地释放寒意。
君澜:“……”
相识这么多天来,时越这人,虽然平日里面话不多,很安静。
但安静归安静,却很少像现在这样动怒。
没错,就是动怒。
尽管时越面上不显,但君澜就是能从他的情绪中感觉出他很愤怒,非常愤怒,如果她不乖乖跟着对方走,床上躺着的陈老家主也不用等到今夜子时了,立马就能原地归西。
可她走了,陈老家主还是会归西,陈敬忠父子俩不会让他活着醒过来的。
还有陈敬山,卧榻之侧不容猛虎酣睡,洗清罪名的陈敬山,与陈敬忠父子而言,就是他们床前的那只猛虎。
两条性命,君澜没办法无动于衷。
第一次,她反握住时越的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大师兄,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了,我以后难免会心中不安。”
因为天生体质的原因,少女的手有些微凉,手指抓住男子那只温热的手掌,微微用了些力气,来显示她的决心。
时越垂下眼眸,视线从那只抓住他手掌的小手上面移开,视线落在少女紧抿的红唇上,他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几下,面露挣扎之色。
然而这份挣扎也只是瞬间。
时越收起那份挣扎,断然否定道:“心中不安,也好过丢掉性命。跟我走。”
态度十分强硬,不容置喙。
君澜只得把另一手也用上去,直接抓住他手腕。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会小心一点儿的。”
“这种事情是你小心就能避免掉的吗?”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那确实不能,可是大师兄,不是还有你在的吗?”
时越一噎,片刻后,他沉声道:“即便我能护得了你一时,一世,但是我能护得了你时时刻刻吗?”
他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即便他再想,也没办法当真做她的影子,时时刻刻的伴随她左右。
而危险往往就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时越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君澜,你给我听清楚了,旁人的生死我不管,你的命是我救的,它不属于你一个人,还有我一份……我不想看着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可是……”
“没有可是!”
向来冷静自持的男子,面上罕见地掀起波澜,一双星辰般深邃的眼眸中,升腾起两抹灼热的火苗,气息更是狂躁而凌乱,犹如一只隐忍的困兽,冲破牢笼的那一刻,便是尸山遍野,血流成河。
君澜:“……”
大师兄这反应……似乎远远超出了同门的情谊,有点像……
不知怎么的,君澜莫名就想起了末日来临前的那一幕。
纷乱嘈杂的大街上,大家惊慌失措,哭喊咆哮,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抓紧我的手,千万别松开!”
“好!”
混乱中冲出一对少年人。
少年脸上还带着青涩气息,神情却沉着冷静,一手牵着女孩,一手挥舞着铁棍,驱赶呲牙咧嘴扑上来丧尸。
同时嘴里面还不忘叮嘱少女抓紧自己的手。
女孩应了声好,紧紧抓住少年的手。
因为太紧张太用力,女孩的手指甲把少年虎口上方那个月牙形的红色印痕都抓破了。
下一瞬,少年将自己唯一的一张船票塞进女孩的手里面,送女孩登上飞船。
舱门关起的那一刻,女孩才意识到少年说的有两张船票是假的,是骗她的。
她挣扎着要下船,少年在下面朝她吼,说她的命是他救的,没有他的允许,她不可以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当时少年的反应,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君澜有些恍惚,大师兄……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她了??
她怔怔地盯着对方的脸,面部轮廓精致,五官俊美,没有少年人的青涩,只有成熟男子的稳重,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老成……这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堪称神颜。
初见的第一眼,君澜就被时越的容颜惊艳到,惊为天人。
也正因如此,再后来,他们虽然经常见面,时越甚至有事就总喜欢往她跟前凑,但为了避免自己沉沦在对方的美貌中,君澜很少像现在这样直视这份神颜。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个巴掌,彼此间的呼吸交错纠缠,时越那张神颜,宛如高清版滤镜,铺满了君澜的整个瞳孔。
眼里面全是面前的人。
心里面……君澜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少年人的面容。
将女孩推上飞舟后,少年人就被手拿枪支的机甲士兵驱赶到了飓风警戒线外。
厚重的舱门轰隆隆关上,将少年人从女孩的眼睛里面剥离开。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窗户跟前,看见的,却是少年人被丧尸围攻的一幕。
残肢飞起,鲜血四溅,人体在那一刻,就像菜刀下的豆腐,脆弱得不堪一击,君澜瞳仁里面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那日血腥的一幕。
她的面色瞬间惨白起来。
时越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看,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
待看见君澜黑亮瞳仁中那血性惨烈的一幕,冷静如时越,此时的面色也是骤然一变,急忙捧住她的脸颊。
“君澜?君澜!醒醒!”
他以为君澜被心魔袭击了!
连唤了好几声,君澜才将眼中的画面驱除。
她缓缓抬高视线,目光落在时越那张几乎要和她相贴的脸上,她吓一跳,忙去掰时越的手。
然而,君澜的手指才覆上时越的手背,指腹便感觉到一个条形的凸起。
那触感……
君澜蹙眉,下意识地垂下视线瞥了一眼,待看见那个凸起是什么时,她的眼眸蓦地瞪圆,忙将那只手抓到跟前细看。
就见时越的右手虎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形如弯月,色泽鲜红!
跟少年人虎口处的那个月牙一模一样!
就连大小都一般无二!!!
君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将时越那只手捧到了一些,问他:“你手上的这个东西,是……怎么弄的?”
时越:“……”
他们不是在争论到底要不要冒险救陈老家主吗?
好好的,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手上这胎记来了?
不过狐疑归狐疑,时越还是回答道:“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
这是实话,他虎口上方的这个红色小月牙印记,的确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
小时候母亲还总是喜欢开玩笑跟他说,他手上长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印记,再也不怕走丢找不着了。
……母亲也不想想,他是那种会走丢找不到家的人吗。
不过,小丫头为何突然关心起他手上这个印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