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择性忽略她那张被纵横交错的皱纹切割的有些过于恐怖的树皮脸,单看笑容的话,勉勉强强倒是也能和慈祥扯上点儿关系。
可惜,老尼姑那张脸长得实在太有冲击力度了,君澜想选择性忽略掉都难。
而且,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老尼姑虽然语气温和,唇边带笑。
然而,她那双眼袋吊得老长,两边外眼角极度下垂,都快要和鼻翼持平的吊梢眼中,满满的全是贪婪和算计。
综合在一起,老尼姑怎么看都是只哄骗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
君澜自然不会傻乎乎地上当。
更何况,她家师父可就在跟前呢,老尼姑就这样公然挖墙角撬人……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啊!
君澜无语,也懒得去想老尼姑哪来的自信,敢这样公然撬墙角。
她先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苗老儿投去一瞥,将苗老儿安抚好了,这才望向老尼姑,冷笑道:“拜你为师?呵,算了吧,你那些坑蒙拐骗之术,我可不敢学。”
她抬手指指天:“人在做,天在看,生前种下什么因,死后就要承担什么果。”
“道长昧着良心行坑蒙拐骗之事,欺骗残害可怜的世人,死后必将下阿鼻地狱,我可不想受你牵连。”
一番话说得无情又犀利,就差没直接指着老尼姑的鼻子骂: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老骗子,老巫婆,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想骗姑奶奶我,没门!
饶是老尼姑脸皮再厚,定力再好,可这样被一个小姑娘当众指着鼻子骂,她也绷不住了,沉下脸,冷哼道:
“贫尼只是见小施主颇具慧根,是块参禅悟道的好苗子,一时起了惜才之心,这才有此一问,小施主若不愿拜贫尼为师,那便作罢,何必要言语刻薄地辱骂贫尼呢?”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君澜这样不留情面地对她进行讥讽辱骂,心知这个徒弟怕是骗不过来了。
既然骗徒无望,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再给君澜。
“小施主,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老尼姑瞥了眼供台上的香炉。
寻常祭拜都是插三支香,但是此时因为是计时用的,所以香炉里面就只插了一支香。
此时,那支香已经燃烧了一大半,只剩下指甲盖长的一小截。
顶多再有个小半盏茶的功夫,这支香就要彻底燃烧殆尽了。
老尼姑移开视线,又瞥了眼床上躺着的祖孙二人。
不管是孩童,又或者是老妇人,祖孙二人依旧双目紧闭,丝毫没有好转醒来的迹象。
前面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那师徒俩都没能让祖孙二人醒过来,最后仅剩下的这点时间中还会出现奇迹不成?
当然不会,姬娘娘她老人家的手笔,又岂是一个乡野大夫能破解得了。
那对令人讨厌的师徒俩输定了。
可惜,赢来的赌金要平分给那些愚蠢的村民,不能直进她的腰包。
老尼姑的心中不无惋惜地叹息
然而转念一想,她忽又意识到,就算那些黄灿灿的金子流进了村民们的腰包也不要紧,大不了她以后往老石村多跑几趟。
然后她再寻个由头,将诊金提高一点儿。
到时候,那些金子还不是照样要流进她的腰包里面?
这样一想,老尼姑心中又释然了,她转目望向君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施主,如今时辰已到,还请履行诺言,将我们事先说好的金银数额,分发给乡邻们吧。”
“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尼原不该如此和小施主计较才对,然,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还不得息,生活过得实在艰辛,小施主若能履行诺言,将那些金银分发给他们,也能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些许改善,倒也失为一桩善举。”
“至于贫尼此举怕是要被诟病……那又如何呢,只要能帮助到大家,贫尼不介意背上一身污名,阿弥陀佛。”
洋洋洒洒一番长谈大论,老尼姑说完后,还不忘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己为人模样。
她这番作态,倒还真引来了不少村民们的赞叹,都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她。
至于落在君澜师徒二人身上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不喜。
不管什么年代,嘴巴甜,会说好话,又会作秀的人,总是格外讨人喜欢一些。
君澜懒得再看老尼姑惺惺作态的表演,看多了污眼睛,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道长此言说得极对,乡亲们都是土里面刨食的可怜人,日子过得艰辛,所以,还请道长履行诺言,将你从乡亲们那里收取的诊金,都还给他们吧。”
竟是将老尼姑刚才的话又还了回去。
而且,不等老尼姑愤怒地瞪圆眼睛,君澜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道长你除了要退还诊金外,还要给大家一些补偿。”
“毕竟,病来如山倒,即便那些生病之人最后痊愈了,可是他们生病过程中吃的苦,受的罪,却是无法抹除的,而这一切,都是道长你一手导致的,你理应对他们做出赔偿。”
“道长,你方才也说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是为了大家好,你甘愿下阿鼻地狱,这话,你应该不是只是随口说说骗人的吧?”
老尼姑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随口说说骗人的,君澜这样问,她几乎想也不想,脱口便道:“贫尼所言,句句皆出自肺腑,无半句虚言,只要小施主能赢了这场赌局,贫尼自当履行诺言,将收来的诊金还给诸位乡亲,也会给大家给予补偿……”
话没说完,老尼姑突然顿住,她瞪大双眼,愤怒地盯着君澜,该死的,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
履行诺言,给予补充,就等于是承认了老石村人的病都是她在背后搞得鬼!
好一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丫头片子,简直比狐狸还要狡猾奸诈百倍千倍!
意识到钻入圈套的老尼姑,怨毒地瞪着君澜,眼中的怒火恨不能将君澜烧成灰烬。
君澜才不会惧怕这些,她麻利地接过话头,似笑非笑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道长前面不是还说什么卦不走空的话吗?怎么现在又肯将收取的诊金退还给乡亲们啦?你不担心乡亲们会受到反噬啦?”
“也对,像你这种为了牟取钱财,不惜拿他人性命作法的老毒物,又岂会在乎他人生死。”
话音落地,院子里面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声。
“她们在说啥呀,我咋听得有些迷糊啊,到底啥意思啊?”
“还能啥意思,意思就是说,道长先给我们下毒,害我们生病,然后再收取我们的诊金,把我们治好,道长根本就在乎我们的死活,她就是个心肠恶毒的老骗子!”
顿了下,那人又谨慎地补充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那小姑娘的意思……不过道长自己刚才好像说漏嘴,一不小心也承认了这话都是对的。”
道长虽然不小心说漏嘴了,但是大川娘和大川儿子都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能不能把祖孙俩治好,如果治不好,他们还是要靠道长活命,所以自己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尽量先两头谁也不得罪。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不可能无事发生,破土而出手里早晚的事情。
大家再看向老尼姑的目光中,俨然已经带上了几分质疑,有几户口被道长掏空了家底的村民,更是满目怨恨地盯着老尼姑。
眼见局势陡然疾转,对自己不利起来,老尼姑气得险些没把一口老牙咬碎,一张皱纹格外深、格外密集的老脸更是险些当场皲裂开来,露出其下狰狞可怖的一面。
老尼姑死死咬住双唇,牙齿都快要把口腔里面的肉咬烂了,这才控制住没当场爆发。
她强自镇定地辩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施主,贫尼不与你争这口舌之利,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她抬目望向木板上躺着的祖孙二人,那意思很明显: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有本事就让人醒过来啊。
院子里聚集的村民也都担忧地望向那祖孙二人,即便知道了道长是个骗子,可如果君澜没把将人治好,他们还是会被骗子拿捏住,还不是得乖乖地把自己荷包里面的钱掏出来送给骗子。
到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思去惦记那些金花生银花生了,命都要没了,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老尼姑将他们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这会儿也不慌张了,反而还有些得意起来。
就算这些愚蠢的村民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又能怎么样?只要她手握解药,照样能掐住他们的命门。
只不过是从暗抢变成了明抢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
她只要结果,无所谓过程如何。
这么一想,老尼姑愈发得意了,竟是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两只眼睛宛如毒蛇一般,露出阴森森的寒芒。
她虽然面相丑陋,但是一直都摆出一副出家人的和善面孔,如今突然翻脸,露出这样一副恶毒的面孔,村民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心中一阵寒凉。
然而小命还在老尼姑手里面握着,大家敢怒不敢言,除了悄悄往后退,躲避蛇蝎一样躲老尼姑远远的,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敢做。
如此就愈发助长了老尼姑的气焰,反正都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了,她索性撕破脸皮,毒蛇一样的目光从众人扫过,然后指着君澜,对众人道:
“她说的没错,你们之所以会生病,的确就是我在背后搞鬼,可那又如何呢,你们的病,只有我能治。”
“你们要想活命,就还乖乖的像以前一样,每日给姬娘娘进献香火,再把你们挣来的银钱给我……这样吧,我也不找你们多要,从今往后,你们每家每户,每天给我五两银子,连续给我半个月的银钱后,我便放过你们,否则的话,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老尼姑这话一出,几乎所有村民的脸都白了。
庄稼人挣钱不容易,多的是幸幸苦苦忙碌一整年,到头来连一两银子都存不下来的家庭。
每天五两银子的份额,而且还要连续缴纳半个月之久,这不是要他们倾家荡产吗!
村民们愤怒却又不敢言,个个煞白着一张脸。
老尼姑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面,冷笑着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活路。
她抬手指了指君澜师徒二人:“不过,如果你们把这师徒二人打死的话,我可以将每天五两银子的份额,给你们降低到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