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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原因说完,杨开轻轻地扭动脖子,看向在座得所有人,面对老回回时,他端正坐姿,静待对方反应。
老回回默然不应,细细思索下来,他十分认可杨开的想法,只因为在座落宴的其他人,同样是默然不应。
众家显是对于杨开如此一个小辈意气风发的发言不能苟同,更加觉得以他的辈分,不应该做出如此。
作为新的总掌盘子,他终究不是高迎祥,在地位还没有完扎紧之前,需要顾及众人的感受,郾城中如此,现在同样如此。
追其究竟,农民阶层多是劳动者和被剥削者,同时还是私有者和小生产者。这种经济地位的两重性,决定了他们在具有反抗性、革命性主要一面的同时,还带有分散、保守和狭隘等消极属性,反映到现在这个处境之下,就表现为各自为战,不能紧密配合支援,甚至彼此猜忌、相互倾轧的特点。
老回回有联合回、汉两族作战的胸襟和想法,不利于团结,甚至存在风险的事情,他不想轻易去做。
在座众家多是来自五湖四海,加之以往据城而守,也被官军打得怕了,造成对领地的观念感并不强,心中所想多是避实就虚,仗着农民的机动流转作战,避免重大伤亡,占一时之优,自然就缺乏政治远见。
而且,就连高迎恩都没有认可杨开所言的意思,反而黑了脸,唯梁广站出来,说了句“有理”,无奈人微言轻,如沧海一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老回回时刻关注着形势的巧妙变化,直至最后也丝毫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转向了下一个话题,道:“杨将军的见地果然独到,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现在饭菜已经上齐,众家先用饭食,罢了,好好休息几日,至于作战之事,待本家商议好,再作安排。”
良策被沉默所拒,杨开脸色不变,有了郾城中经历,说出这番话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感受到众家并不友善的目光之后,他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往下说。
缓缓地端起饭碗,于众人欢闹声中,不发一言,心中已然有了别样一番想法。
宴会结束,高迎恩本要杨开留下,轻轻呵斥几句,怎奈杨开先他一步,带着众位掌盘子赏赐的两位女子,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而去。
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杨开不认为自己拥有教化天下的能力,他所凭借的,无非作为后来者对于历史脉络走向拥有先见这一微弱优势。
若是连如此微弱的优势都不能加以利用,而是顺应这历史的潮流被推着往前走,他不认为自己最终下场能比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强多少。
回到校场府邸之中,把带回来的两位婢女安排去了裹挟营,杨开叫来了商榷、殷左禅两人,向其询问城中户口、宗族之家的统计事宜。
商榷无须翻薄,报道:“经言千户和在下一同统计结合当家送回的府志得出,汝宁府城中,共计一万一千三百一十四户,人口四万六千余人,壮丁按比例估算,人数不足万,朝廷严征,加守城军队一征,耗了不少,其余皆是老弱女子。”
顿了顿,再道:“其中宗族富户,三百户,几乎掌握了城中居民八成的财富,平常市井流民之家,占不到两成。”
明末阶级分层如此,田地、粮食、财富,皆掌握在宗族之家手中,处处如此,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依然觉得准确的数字颇具冲击性。
“入城这一日,其余众家掠了多少?”
“不曾计算,进城之后当家令我等在校场中休息了,唯城东区域,由我军占领在先,沿街派有士卒守住各处道口,想来别家还不敢动。”
进城之后,首选抚将的确是杨开的想法,不过他想要做的事情,被老回回的一番诏令延缓了不少。
言侯心细,记得杨开离开之前交代的事情,同样知晓粮道被人所扼的痛苦,就算他们不能第一时间掠城,也不愿将他们辛苦打下的城邦被人掠了干净,所以请命派人轮流换岗镇守住东城各处主要街道,这个请求也得到了杨开的同意。
“东城之中可有粮仓?”
“汝宁相对我军先前所过之城,称得上富饶。自我义军进河南以来,多是流转在西北东三个方向,汝宁这些年下来不曾受过太多战火波及,尤以城中大户加仓充盈,也有一粮仓,详细数目来不及清点,估其大概,供我军两月之用不成问题。
另外,我军驻城轻掠的举动,也给到了一众大户压力,已经有十二家献上了金银千两,粮食三百担,以求平安。
于守城败军身上,剥下的盔甲兵器,能用的,一千二百件,还有诸多守城器械,火器尚未遭损的,一百三十件,可惜火药所剩不多。”
这些写在账本上的数目,于如此大一城池而言,差强人意。不过这一番交代下来,杨开对城中之事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既然局面还算是稳定,倒也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安排,杨开放下了这桩事情,道:“亏得商总管几位连日辛劳,晚间,我军设宴,定敬总管几杯酒。”
商榷轻轻应声,看见杨开不作详问,欠了欠身,复回侧座。
殷左禅恰恰接上,道:“得此资源,不知当家下步计划如何?是一并上缴,还是占为己用?”
“先生觉得应当如何?”杨开自请了他们二人进来,便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于崇王府宴会中,他的确有了另外一番计划,但对于具体的行动和布置,他也愿意听一听殷左禅的想法,便于拾遗补缺。
殷左禅似就是要等杨开这句话,他倾听拂动了一下泛白的衣袖,神采奕然地道:“以我之见,当为己用,究其原因,有三。”
“愿闻其详。”
“小僧入当家营下,紧打紧算,不过三日,但已看出,当家治军之理念,与掌盘子并不相同,听商总管释义,当家欲要成为众家之标榜,让众家效仿,此计并非不行,只嫌太慢。
所谓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掌盘子缺乏当家此等远见谋略,当家处处忍让受其摆布,只会白白丢掉气魄,不利当家于我军中巍巍而壮矣之形象。
攻城收缴物甚,分与众人,我军心中定不能同意,所以军备资源,当为己用,强我部将,稳我军心。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与众家割裂,独立为一军,就算如此,当家又有何惧的?为领导者,当不缺推翻重来的勇气。”
他轻易洞悉了杨开的想法,说中了眼下他心中所思念的事情。但是杨开对于他们这个新闯营的部署,自从郾城集会之后,就已经开始。
这段时间下来,无论是行军上蔡城途中,他与众家面前有意显露他们军队的威势,还是急于两次独自领军东破城门,轻易入城,都是他在彰显自己的能力,以告知众人,他的能力只在中斗星之上的事实。
这些行动下来,最直接的反馈便是,取得了梁广的信任,从其敢在宴会中站出来为他说话可知,只要再轻轻一勾手指,他杨开部暗里便可实力翻倍而增。
眼看自己的计划取得了初步的成效,只要再愿意花一定的心思,他有信心将整个新闯拿下,如此时候,要他放弃如此好的机会,破而后立,这等决策,杨开自然不能轻易下定。
“大概意思想必当家已经清楚,要是当家不能同意,小僧还有一计。”既然了解清楚了杨开现在的处境,他的这种反应,也在殷左禅的意料之中,只见他依然从容不怕,言道。
“汝宁府城一破,崇王变成阶下之囚,陷藩之罪可是不轻,这会累得周围巡抚、总督无端背上罪名,朝廷定施加重压,官军即将来剿,此等罪名,正由我军犯下,避无可避,此种情况之下,我军壮大宜早,迟则生变。”
他说的有道理,杨开请他再说。
殷左禅斜睨身侧商榷一眼,继续道:“既然当家有意图那掌盘子之位和闯营番号,更应该趁早。
新闯四部,梁广部已和当家结下情义,邓方部也有意向我军靠近,眼下唯谭四与我军有隙。
但依小僧之见,如此向怨不向贤之人,入我军中无利有损,如此,三方既定,当家应择一良机,行杯酒释兵权之事了。当家若破担心背上骂名,大不了事后封他一个爵号,对外名义上尊他为首便可。”
他指名道姓如此直白说出这番话来,正是想要得到杨开一个正面的回答。这也可以让添加自己往下继续说话的死去。
“请先生再说良机。”
杨开依然不急着表明态度,既然殷左禅已经想到了这里,他也想要继续听一听对方对于未来的筹划。
这种问话,殷左禅已经可以当作是认可。出谋划策之人,心中最大的成就感、满足感,无非出言一策,上位者便取一策了。
于是变得更加有激情,站起身道:“信阳。信阳便是天赐良机之地。既然背上陷藩之罪,南直隶边不可去了,凤阳诸府,北接山东、东豫,南临长江天险,易被围困。
当下之计,汝宁暂交友军所辖,可为我军暂时稳住后方,而我军最宜南下经信阳,入湖广之地。听闻言千户又曾是湖地望族,对此地应当十分熟悉,经信阳主掌三军,以此入湖地解决我军粮草之难,器械之急,可作后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