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春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起来。
附近某庄内,一个有些破落的小木屋内。
周大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摸着今天发的学服,这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她认得衣服上秀的两个字,那是阿姊的名号。
只听她阿娘与她阿爹在黑暗中说着话。
“你是说,楚纸作坊内所有工匠也都有人给你们量体裁衣?”
“是啊,今天知道了大丫发了两套衣裳……我这心里不安,东家这是要给我们也发衣裳啊!”
“还真有可能……只是,这东家对我们这些人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东家对我们好,那是东家仁善。”男子笑着,“你尚未见过东家,所以你觉得不妥。”
“那你为何不安?”
“总觉得,我只是卖着这身力气,无法报答东家的恩德啊!你这病,亦是东家请了大夫……”
“那边给东家当牛做马呗!”
“东家何等人物啊……”
……
周大丫默默的抓了抓不算厚的被子,她阿爹阿娘说的没错啊,她们一家子,都不知道怎么报答阿姊的恩德啊。
相同的一幕,发生于周边许多庄子内。
而黄月英,也中越是等到了庞山民、黄寅以及周扬三人,松口气,“两位兄长与周叔终于回来了。”
她下午小睡了一会儿,人便精神了许多,待得晚食后,就开始思考着目前的形势,当然,她也想了解目前春耕的进度。
顺便,再与自己的草台班子开个小会。
“可算是把所有庄子都跑完了。”黄寅会出一口气,脱下了身上的蓑衣,也拍去了衣摆上的雨水。
“是啊,自明日起,就不用在天天跑这么些庄子了。”庞山民也道,接过了诸葛氏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
“小人去把晚食端来。”李婶把手中的布巾递给周扬,见此,便转身去热饭食了。
黄月英笑笑,唯独黄寅身上的布巾是她递的,“兄长可觉得有何不同?”
黄寅瞪了她一眼,“就不怕兄长罢工吗?”
“不怕。”黄月英点点头,嘿嘿笑着。
“阿楚,莫要调侃叔虎了。”甘宁此时也走到了屋檐下,拍去衣服上的雨珠,无奈摇头。
见甘宁也到了,黄月英便笑,“兄长,周叔,都坐吧。”
几人便都落座,喝着热水,总算是觉得暖和了一些。
“叔虎兄长,如今春耕进度如何?”
黄月英看着自己的这个草台班子,庞山民、甘宁、黄寅、周扬、诸葛氏,历史上留有记载的有三位,自己族内或者家里人占了两位,心道这也是不容易啊。
黄寅便开始汇报目前的情况,“如今阿楚名下这一万零一百亩田产,共计有佃户一百四十五户,分属十个不同的庄子。”
“自一月底,便令各庄开始挖出沤肥的大坑十余个,只是如今这肥却尚未沤成。”
“好在,已经说服各个庄子,今岁起禾稻耕种方式的变更,也都留出了相应的田地给禾稻育苗用,而今,曲辕犁虽尚未做到一户一架,但一个庄子却至少有五架了。”
说到这里,黄寅的语气也都轻松了不少。
黄月英同样如此,“那便好。”
“许多佃农们也是试用了曲辕犁后,才答应同意变更禾稻种植方式的。”庞山民补充了一句,心里却想着,这位种花居士……真的是高人啊。
黄月英则是赞同,“这是自然,楚安君的名头,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不可触及。”
庞山民见此,又不得不感叹了一番这位妹子的清醒头脑。换成一般世家娘子,得了这般封赏,或已经四处显摆炫耀了。
“阿楚倒是明白的很。”黄寅笑了笑,“我和山民兄走访各庄,可是唾沫都说干了,就差动武了!”
“辛苦几位了。”黄月英自然明白,“今日之后,二位兄长就休息几日吧。”
“是得休息。”庞山民点了点头,摇头苦笑,“一开始,我只是跟着阿楚做些文书工作,待得去各个庄子帮忙,当真是累,累到每日回来倒头就睡,哦,今日还没睡是因为晚食还未吃,腹中饥饿。”
众人失笑。
黄月英也笑,正了正脸色后,道,“今日,楚纸作坊的楚纸存量,又几乎告竭,是以,要于各地扩建楚纸作坊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此事,襄阳那边不会拒绝,只是……阿楚可有这许多人手?”庞山民也正了正脸色,思索了一番,而后问。
“宋叔他们几人是完掌握了楚纸制造流程的,所以,我想以最初的那批工匠为负责人,分别于荆州境内四个方向上各建一楚纸作坊,咱们沔阳到底太小了些。”
“此事,应当可行。”黄寅想了一会儿,也赞同了。
“不过,如今春耕在即,需待得春耕之后再出发。”黄月英摆手,而后认真的看着众人,“是以,我需要去一趟襄阳了。”
“襄阳?”
“对,直叔估计也要缺纸了。”
想起这点,几人只得无奈笑笑,的确……那边纸也快不够了。
“庄内诸事,春耕为重中之重。”黄月英看着黄寅与庞山民,“是以,二位兄长不得擅离,此为其一。”
“阿楚放心便是。”
“不错,我与叔虎,便在庄内待阿楚回来。”
“一应钱粮消耗,与我阿母说上一声,于库房支取便可。”
后两人则是点头。
而后,黄月英看向周扬,“周叔,若阿父出门访友……”
“那小人怕是得跟着郎君的。”周扬苦笑。
黄月英点头,“知道,我的意思是,周叔帮忙盯着些阿父,让他多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此为其二。”
周扬:……
“阿楚若不嫌弃,为兄推荐几人来可好?”庞山民到底也不忍心黄月英这么累。
“若兄长信得过?”黄月英当然觉得可以,只要庞山民觉得可以。
庞山民想了想,而后又是重重的叹口气,摇摇头。
黄月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普通男子或者世家在做,都得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更别说,她是女子。
女子做许多事情,天生便是会惹来非议的。
如今黄月英只是发展些产业,可有识之士来一趟,若知庄内有粮、有兵、有铁……他们便一眼可看出,即便,黄月英是说为了保护产业用的。
他能接受,是因为黄、庞两家为世交。
黄寅能接受,是因为黄月英本就是他堂妹。
黄承彦与蔡氏能接受,则是因为黄月英是他们的女儿。
若无血缘亲朋的关系,他着实不敢随意邀请人过来。
黄月英见庞山民的反应,也就笑笑,“不急。”
“嗯。”庞山民点头,而后道,“其实,阿楚若是在这五六年时间内维持目前的状态,待得族学的孩子们成长……便会有一批可用之人。”
“我知道,只是……时不我与。”黄月英摇头拒绝。
其实,她也知道,她做这些事有多危险。
若非她姨丈是刘表,舅舅是蔡瑁……都是荆州实权人物,她其实真的算是个二代,否则怕是早就被各大世家吃得一干二净了。
“阿楚大可放慢脚步,而今你方才十三啊。”一旁,诸葛氏出声,有些不忍。
下午时,黄勤与蔡氏的话,她也听到了,方才知道,如今整个庄内如此的模样,都是黄月英在背后筹划。
“阿芮说得对,阿楚,其实可以放慢一些啊。”庞山民也劝。
“如今庄内产业,便是如此,不会轻易增加了。”黄月英点头,笑着,“知道兄长与嫂嫂是担忧阿楚,但,阿楚做这些,也是有依仗的。”
几人见劝不动,也就不劝了。
黄月英也就继续说正事,“其三,我欲与襄阳走上一遭,一是为直叔送纸,而是给各世家送去分红,打点好扩建楚纸作坊的需要的文书之类。”
众人自然点头,这一遭,是必然要走的。
“其四,如今庄内护卫兵甲具足,炼钢的高炉继续造,但平日只用一个炉子,十日开一炉。练出的钢材,可为庄内众人打造农具或者生活器具。”
“的确,兵甲已足,也屯了不少,再如此炼下去,便是过于浪费了。”甘宁赞同,其余人也是赞同,“若是打造农具,便有了正当的消耗去处。”
其余几人也是点头。
若说庄上产业,如今最为赚钱的当然是楚纸。
可最为费钱的,就是炼铁了。
无论是铁矿石、还是焦炭,亦或是其他材料,那确实叫一个花钱如流水。
“其五,族学之事,我会叮嘱七叔,多加照顾。若是在过于劳累,便得请族长叔父帮忙看顾一二。”
“此事,待今夜回到家中,我与阿父说。”黄寅应下。
“其六,族内印刷与造纸作坊扩建之事,则会交由李木负责。”
几人也都没有意见。
即便,李木为外姓,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工匠,还是相当靠得住的。
叮嘱到这里,黄月英也就把自己目前的盘子给数完了,再有,就是修路和修码头这事儿了,但那,也非一日就能修成。
至于修什么材质的……
啊,那还得是水泥啊。
沔阳,毕竟是她老巢啊!
只是,现在人手大大的不足!
她只能慢慢等待。
“山民兄长,张机之事如何了?”盘点完基本盘,黄月英又问了庞山民。
如今,她手中农、工皆备,族学也在慢慢改,唯有医这一块,仍无人可负责。
“仲宣尚未回信呢。”庞山民无奈,“阿楚,莫急。”
“既如此,也就只得这般了。”黄月英叹气,有时,即便她把穿越宝典中的内容都copy出来,她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
的确,是不能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