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埋进芦苇荷叶中,没人会知道她在这里。
仰躺着,一面小船在河中摇曳,苏文嫣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夜,这一刻里,竟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
要是可以。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岑家人。
一壶露珠酿很快就喝得见了底。
苏文嫣顺手捞起第二壶,可还没喝,手一个打滑,就让这瓶酒跌进了池中。
“哎,唉……”
倒真有些可惜。
喝一瓶酒,哪里能让她醉,但望着这漫天的星河,她是真有些醉了。
也只有醉了,才能忘了今晚所有的烦心事,才可以忘记,她不过是那人的一个侍妾罢了。
而他,未来还有数不清的宫嫔。
两只手枕在脑袋下,船身又晃了起来。
初夏的夜,不觉得冷,微风吹来,吹来一池的莲叶清香。
也就这个时候好,再热些,晚上就要生出许多细小的蚊虫,就是让她游船,她也游不住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念完这句诗,苏文嫣埋过身子,作势就要睡,岸上,忽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那日偶遇,给你留下了不小的印象。你给孤说说看,到底是怎样的胜却人间无数。”
说话的这人,声音让苏文嫣熟的不能再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岑瑱绪。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紧忙从船上坐起,左右去看,始终没看到人在哪里。
“往前看。”
苏文嫣转过面去。
只见一叶小舟乘水而来,前头只挂了一盏小灯,岑瑱绪笔直立在船头,身后,王德怀卖力摇着篙橹。
随着船进,岑瑱绪清秀俊彦的脸慢慢就露了出来。
他身穿一席简装,头戴玉冠,像极了一个世家公子。
这一刻里,他不再是什么太孙殿下。
他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男儿郎,和无数个世家小公子一样,撑着一杆船,来见自己心仪的姑娘。
两只船碰面,岑瑱绪摘下船头那盏小灯,踏步,迈上她的船。
微风吹过,又是一船清香,阵阵浮来的风都打在苏文嫣的脸上。
她觉得,她是真醉了。
若不是醉了,岑瑱绪为何会出现在她眼前。
放下太孙殿下后,王德怀便又撑着那尾船离去了,很快就不见了影,仿似他没来过般,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岑瑱绪将那盏灯挂在了苏文嫣小船的船头,而后俯下身来,看着还在发怔的苏文嫣。
苏文嫣只痴痴地坐在那里,表情一动不动。
岑瑱绪嘴角轻笑开,单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向下压去。
衣衫压着衣衫,压住了一船的星河。
“怎么痴了,看见孤,不高兴?”
苏文嫣慢慢伸出手,手摸上了他的眼睛。
再摸向他的鼻梁,最后摸向他的嘴唇。
确定,这就是他。
他们分别了一个月。
现下终于得见。
不知为何,再说话,嗓音竟然有些沙哑。
“殿下,你黑了,也瘦了。”
岑瑱绪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里是星汉的痕迹,一荡一荡的,一不小心就漾出了笑意。
“就只有这个话,不同我说说别的?”
别的。
苏文嫣慢慢才有了意识。
今夜本该是他的大喜日子。
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殿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嘘。”岑瑱绪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唇,“你看,那是什么。”
苏文嫣转过脸去,只看见从岸边开始,忽然升起无数的萤火虫,直往这里来。
很快,整个湖面都被萤火虫占据。
像是天上的星河真的落到了水里。
苏文嫣自知自己看过无数奇景,还是为眼前之景所震撼,这是一种来自心上的暖意,萤火虫不会无缘无故布满湖面,岑瑱绪是在给她送礼。
用他的心意。
慢慢站了起来,苏文嫣眼角有些湿润,伸出手,刚好有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手上。
岑瑱绪就仰靠在那里,在她方才躺过的地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满天的星空,也在看他的苏美人。
苏文嫣玩够了,便蹲下了身,坐到岑瑱绪身边。
咳了一声,也收了收情绪。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岑瑱绪用力一转,便将她转倒,抱在了怀里,命令她也躺好,陪着他看星空。
“孤哪里会知晓我们苏昭训会有这么个好地方,我在闲居待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这后面是这样一方天地,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是怎么发现的。
那还不是因为先发现了这个地方,才命人去建造了闲居,不过,没想到的是,后来这个闲居,竟然被他征用了。
“就偶然发现的。殿下,今夜是您大喜的日子,你不去陪新纳的几位美人,陪我在这里,怕是与祖制不合。”
岑瑱绪轻哼了一声,而后讥笑出声。
这笑声,让苏文嫣只觉得羞愧。
她如今在岑瑱绪这里,都快变成了一个善妒的妒妇。
“殿下,不许嘲笑臣妾。”
岑瑱绪握住她的手,放在手里玩了玩。
“好好好,与你无关,你毫无妒意,是孤,是孤耐不住寂寞,非要来寻你。”
苏文嫣推了他一下。
面色认真起来,脸上显出端庄模样。
“事实如此,今日殿下大喜,明日我便会见到殿下新纳的几位美人,妾何必生妒,况这种事,是再正常不过,往后殿下还不知道要纳多少,我日日深受太孙妃的熏陶,岂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你以为我是宋婕妤啊,哼,我是再大度不过的人。”
一番话把岑瑱绪说笑。
他扶着她的身子坐了起来。
“你还有脸跟我说宋氏,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倒是有手段,痛痛快快就将她打发了,也不待和我说一声。”
苏文嫣脸色立马不对。
不知道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殿下,你胡说什么,宋婕妤那是自作自受,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说。”
岑瑱绪现在心情好,不和她计较这些。
将她抱到怀里来,拿手戳了戳她嘴上挂的油瓶。
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这样善妒,往后可怎么好。
宫里人是越发多了起来,往后她这性子,还不知道要多吃亏。
也只能辛苦他,多护着她点。
谁叫,她这样爱他呢。
“是孤乱说,难得见面,就不说这些了,你先前那句诗念得不错,就让孤尝尝,这到底是怎样的金风玉露。”
苏文嫣不想他三两句话后就开始不正经。
“殿下,我们还是赏景吧,今夜的景色这样好,别辜负了。”
“再美的景哪有孤的娇娇美,分了一个月,你就说,想不想孤。”
苏文嫣到底还是败下了阵。
埋下了头。
“自是想的,夜夜都想。”
…
“喝的什么,嘴里怎么这么香甜。”
“是妾酿的露珠酿,殿下若是喜欢,妾送一壶给殿下。”
“用不上,还是这里的最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