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种夫不是不关心柳木男,在他心里是和柳草姑一样的,是把柳木男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的。他也始终记得自己曾经在老爹的面前发的誓。但何种夫对柳木男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却非常不理解,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男人应当作出的选择。
他从心里鄙视烂醉如泥的男人,他也喜好饮酒,但酒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胆魄和力量的催化剂,而不是迷魂药,也不是装疯卖傻和认怂的借口,他更不会借酒浇愁。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只要拿起酒杯,自己的内心里便会有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会让他安静下来,平时下不了的决心也会在那一刻定下来,往常没有能力做的事,也会坚持去做并往往能做成功。
看到柳木男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何种夫几乎没有任何同情之感,为什么要同情一个自暴自弃的男人呢?在他看来,只要是一个男人就不应该自暴自弃,也没有权利自暴自弃。因为男人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自暴自弃不光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他何种夫就不能这样,不然的话,就对不起老婆柳草姑和两个孩子了。
何种夫将柳木男放到背上的那一刻,觉得自己驮着的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这个男人已没有了骨气,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勇气,也没有了对生活的希望。
何种夫将这个躯壳送回到他的那个家的时候,看着这个躯壳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地喊吃喊喝,他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情地看了一眼萧苦女,转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萧苦女望着何种夫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站在床前发了一会呆,这才走出去关上了屋子外面的大门。回到屋里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柳木男身上的脏衣都脱了下来,柳木男已打着鼾声睡了过去。萧苦女怕他着凉,又找了一床薄薄的被子搭在他的身子上。
她打开了厨房里的灯,去灶间烧了一锅热水,先用脸盆打了一些热水回到房间里,用毛巾帮柳木男擦了擦满是污痕的脸,柳木男梦呓般地拉住她的手:“喝,继续喝,不喝的是孬种。”
萧苦女默默地拿开了他的手,叹了一口气,端着散发着残留的酒味的洗脸水,又开了屋子的门,把混合着汗臭和各种难闻的怪味的洗脸水,用力泼到了院子的外面。
柳木男终于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萧苦女把剩余的热水倒进大木盆里。辛辛苦苦地劳累了一天,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渍染出了一片一片的盐霜。她想洗个热水澡解解乏,也需要洗个热水澡来苏醒一下自己越来越麻木的躯体。
萧苦女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了,她知道这是长期失眠的结果。她已记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失眠的,只是觉得夜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长得她看不到夜的尽头。她常常要睁着眼睛等到鸡叫头遍了,才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柳木男早已经起来出门打工去了。
萧苦女和柳木男结婚之后就发现了柳木男的毛病,新婚之夜柳木男没有和她发生任何事。她以为柳木男可能是太累了,接下来的几天,柳木男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却又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即使是柳草姑,她也不愿意说起。
她的心里像吃了根苦瓜,吐不得也咽不下,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是个本分的山里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该做什么?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病,直到终于被柳草姑发现。
柳木男越来越不敢面对萧苦女,觉得自己好像是欠了她的债一样。看向她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他心里也暗暗地着急和挣扎,面对萧苦女如玉般的胴体,他竟然没有任何冲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心底里有一种拒绝,让他心如止水般地无能为力。
柳木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萧苦女那种藏在心里的痛苦的样子,脸上尽管风平浪静,但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姿势,他还是能感觉到的。他以前是不太喜欢喝酒的,爹在世的时候,除非爹让他喝一点,他在任何场合都不会主动地喝酒。有时候别人不管怎么来劝酒,他也不会喝的。
柳木男发现萧苦女经常失眠后,他也开始失眠了。长长的夜里,俩人彼此无言以对,都闭着眼睛假寐。柳木男受不了这种煎熬,便渐渐地开始了酗酒,他想让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沉入梦乡。他知道自己是在逃脱一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但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在麻木的状态中越陷越深。
柳木男常常在一种奇怪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他在人群中茫然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想说话,别人却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都很奇怪地看着他,周围都是一种冷冷的鄙视的目光,他们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盯着他的嘴巴。他也听不到别人议论的声音,只看见有很多张开的嘴巴围着他,四处飞舞的唾液淹没了他。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有天半夜里下起了雨,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阵雷声,萧苦女睁着眼睛听着那时而炸响的雷声,再也睡不着。一阵响过一阵的雷声,也让柳木男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默默地想着梦中的情景,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让他流下了莫名的泪水。
萧苦女不知道柳木男为什么会流泪,但她知道柳木男肯定是有些委屈说不出口,自己更是觉得很委屈,她和柳木男都是平平常常的男女,自己对柳木男是没有任何奢望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像这世上很多平平常常的女人一样,或者说像柳草姑一样,有自己相依相随白头偕老的丈夫,有自己活泼可爱欢乐绕膝的孩子,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幸福的家,靠着自己两只手的劳作,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
萧苦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将剩余的热水全部倒进了木盆里,她想把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泡进热水里,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只是这个用来洗澡的木盆小了一些,也浅了一些,放不下自己的身体,只能半躺半坐在木盆里,让她觉得既不舒服又有些无奈。
这个木盆还是何种夫前几年送给他们用的,何种夫会做木工活,他自己在房前屋后砍了几棵树,选了几块好一点的木料做了三只木盆,两只留给石头和石榴分别洗澡用的,一只就拿来送给了她,说是等她和柳木男有了孩子,给孩子洗澡用的,当然就不会做的很大。
她原本也想着把这只木盆留下来,但木盆这类的东西,放的时间太长了不用的话,木料就会变形,或许就不能用了。有一天,她那个平时用来洗澡的塑料盆坏了,想起来还有这只木盆,就拿出来先用了。尽管小是小了一点,但用还是可以用的。
晚上从小湖边回来的路上,何种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有些异样地看了一下萧苦女说:“等我哪天有空的时候,我多砍几棵大一点的树,再给你做个大一点的木盆吧。”萧苦女也没多想,随意地“嗯”了一声,何种夫挑着她割的那两大捆草走到前面去了,她帮何种夫牵着那头老水牛落在了后头。
萧苦女开始并没有多想何种夫的话,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才想起有一次洗澡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门响了一下,她以为是柳木男回来了,也没有太在意。等她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院子的门是被人推开了的,四处看了一下,柳木男并没有回来,她走到门口只看到何种夫离去的背影。
萧苦女便想,何种夫要给她做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肯定是想到她用现在的这个木盆洗澡有些不方便,就觉得何种夫也不是表面上那样的粗心,该想的事他总是能想起来,该做的事他也总是会想办法去做。
萧苦女牵着那头老牛怎么走也走不快,看着何种夫在前面走远了,自己再一想,又觉得他不会毫无来由地提出来,要再给自己做一个大点的木盆的。他一定是知道她用这个木盆不方便,他是怎么会知道的呢?自己又没有说过,柳木男更不会说的。他是因为看到什么了吗?他看到了什么才会想到这件事的呢?想到这里,萧苦女发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一下,竟有些烫手的感觉。
在柳草姑家里吃饭的时候,萧苦女心里想着这些事,她一直没有看何种夫,只是低着头吃饭。何种夫背着柳木男送回来的时候,她才看着他说了一声:“他又麻烦你了,总是麻烦你。”何种夫也不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萧苦女半坐在木盆里,用两只手慢慢地揉搓着自己疲乏的身体,直到全身的皮肤被揉搓的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像蜕去了一层皮一样,这才感觉到身心又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下期预告:第74章?山女与“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