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确实是有一件要事。
等到卫瑜把事情说完,项斯远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一股无言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空气沉默得仿佛静止。
项斯远踌躇了半晌,脸上浮出两分羞耻的红,迟疑地开口道:“那……依殿下的意思,此事……”
卫瑜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大义凛然地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以保住你的官位。”
“你随我进宫,去见祖母!”
项斯远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地道:“这……微臣万万不敢对公主不敬。”
卫瑜冷哼,“你以为你敢就能对本宫不敬?冷静一点听我说,我有我的打算。”
此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其实也不难。
太后年纪大了,热衷于保媒拉纤也属人之常情,就这两年间已经相继撮合了好几对,对卫瑜亲孙女的亲事自然更加上心。
女子及笄之后本就该开始择定亲事,卫瑜母后早逝,从小养在成帝膝下,总不能光指望成帝一人给她择婿,贤妃身份跟不上,能指望的唯有太后一个人。
其实急倒是不急的,毕竟她是公主,也不愁嫁不出去,本来慢慢相看倒也无妨。
但偏偏此时闹出项斯远一事,让太后误以为她对项斯远情根深种,毒药都肯喝了,太后自然坐不住,她又向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不趁着这个机会尽早控制局面,谁知道往后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前世因为卫瑜一再推脱,她的亲事是一直拖到三年之后才定了下来的,还未来得及成亲,就发生了怀王叛乱一事。
经历了许多不好的回忆,她对成亲这事敬谢不敏,但她可以像前世那样大行拖字诀,可除非剃了头发到庙里去当姑子,否则成亲这桩事情是怎么也逃不过的。
既然如此,何不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一次性解决这个烦恼。
毕竟她与项斯远私会、帮项斯远求官确有其事,说又不可能说得明白,不如干脆捏着鼻子把此事认下,亲可以定,但他们可以假装是夫妻。
如此一来,项斯远可以凭借着未来驸马的身份平步青云,卫瑜也可借机躲过催婚,是一桩双赢的买卖。
卫瑜解释完这一番厉害关系,看着项斯远正色道:“我今日找你商议的就是此事。我想要你帮我在祖母面前演一场戏,假装你我早有私情,并且非卿不可。这样我就不必费尽心思躲避祖母安排的各种相看,你也能凭借未来驸马的身份获得朝堂重视。”
她本就与项斯远结成同盟,往后也必定会有许多接触,总是如现在一般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办法,若是有未婚夫妻之名,往来也会方便许多。
“定亲之事,我可尽力拖延些许时日,你不必忧心。即便最后真的订了亲也可以退亲,只要你我无意,这桩亲事就不可能成。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便同祖母说明你我性情不合,到时名正言顺地分开,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卫瑜看着项斯远已经回复如常的神色,知道他听了进去,又淡声道:“婚姻大事,到底不可儿戏,你好好考虑,若是不愿意就罢了,我们也可以想别的法子。”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般对亲事不上心,若是项斯远早就心有所属,或是不愿意拿亲事来算计,那也无妨,盟友之间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项斯远听完她的话,本来心中刚冒出来的那点旖旎瞬间消失殆尽,他不禁跟着卫瑜的思路开始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其实卫瑜说得没错,认下此事确实双赢,甚至还是他高攀,换做寻常,公主这样的人物根本不是他所能肖想的。
他今年已满弱冠,寻常的勋贵子弟即便还没成亲,也必然早就定下来了。
之所以拖延至今,是因为他家中根本无人替他操持,他守孝返京两年有余了,侯府那夫妻俩就像根本忘了这回事似的。
其实这样也好,若他那后母真的开始操心他的亲事,那才是真的麻烦事。
对于成亲之事,他也并未有多看重,现如今他仕途刚有起色,一本心思只扑在官场上,根本无暇想什么风花雪月。
此事棘手的地方就在于,即便这次真的能凭借旁的法子逃过这一劫,只要他没办法解释清楚与公主的关系,这件事就永远都有后患。
直接答应卫瑜的要求,队他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
他暗自瞧了一眼对面那位小公主专注等待他回答的脸,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公主为微臣的打算,微臣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只是此事不妥,还是另想别的法子吧。”
他虽然与她同盟,又是借助她的力量谋得一官半职,却从未想过乘公主的东风青云直上。
他虽然落魄,但骨子里毕竟还有两分傲气,可以为她办些事情作为回报,却没想过做这些损人利己之事。
她虽然说不想成亲,但只是如今的想法,她年纪还小,焉知三五年后会不会又做他想呢?一旦真的与他传出私情,无论结局如何,于婚嫁之事上更吃亏的那个到底还是她。
她虽是帝女,并不怕一点闲言碎语,但他却不能多考虑一些。
他年长她许多,既然听得她叫一声四表哥,便理当他照顾她才是,可如今他已经受了许多恩惠,又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还占她的便宜?
卫瑜听见他的答案,倒也不觉得出奇,项斯远此人就是这样迂腐。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角却忍不住抿出一个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想一想,该如何过这一关。”
项斯远垂着眼睛,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不必那样麻烦,既然太后娘娘想见微臣,微臣见就是了,劳烦殿下代为引见,微臣会想娘娘解释清楚事情始末。”
卫瑜挑眉道:“你要怎么解释?是告诉祖母我威逼利诱让你为我办事,还是同祖母说我为保住你的官职不惜得罪姜家?”
项斯远一时梗住,“这……”
虽说他并未觉得自己遭到威逼利诱,也没觉着这些日子的作为有什么问题,但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大妥当。
此事若真如他想的那般那么容易说得清,她也犯不着剑走偏锋出那个馊主意了。
看来还得她自己出马。
卫瑜摇摇头,拍板道:“见,你是一定要见的,只是怎么见,说什么。到时候还是听我的吧。”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比从小养在慈宁宫的卫瑜更知道如何对付太后的了。
项斯远只能点点头,应了句:“是。”
事情既然已经说定,为免节外生枝,卫瑜也没再多留他,与他说定了进宫的时间以及到时候如何应对太后等话之后,便让人送他离开了。
送走了项斯远,卫瑜让人遣走院外几名陌生的宫人,侧头问拂晓道:“人可到了吗?”
她此次出宫,除了见项斯远之外,还有一件要事。
同麒麟卫的几位统领打个照面。
太后将这支暗卫交到她手里已有几天了,卫瑜到如今还见过他们真容。
宫中人多眼杂,又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不宜面见这大批生人,太后给她这支暗卫,是为守卫公主府安,如今她人虽然还没入住,但人手却都已经在公主府附近集结。
拂晓答道:“都已经在侧院了,殿下如今就要见么?”
卫瑜点点头。
拂晓退了下去,不多时带来了六七个脸生的男女,从院子右侧边的月洞门中进来。
卫瑜搭眼一瞧,里头五男一女,高矮胖瘦,老少皆有,除了前世跟随她多年的麒麟卫统领刘兆以及其他的三名副将之外,其余的人都十分面生。
这也不奇怪,前世太后是在五年之后才将这批暗卫交到她手里的。
事出紧急,是临时抽调人手,还留下了一部分守护慈宁宫的安,有几人没见过也属寻常。
打头的是一个身着玄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的长相是很典型的中州人长相,脸型方正瘦擢,眉眼端平,肤色黝黑,下巴上留一小把胡须,面孔普通且板正。
“臣,麒麟卫总领刘兆,拜见公主殿下。”
由他开头,他身后的几名男女依次在卫瑜半跪下去。
卫瑜抬手虚扶了一把,和善地道:“刘总领请起,诸位统领请起。”
在来之前,太后已经派了人与她说明过麒麟卫的编制,她大致能够认出院中其余几人的身份。
如今麒麟卫人数有二百余人,分为六队,由六位统领分管,总领的是刘兆,个队伍各有所长,有的擅长潜伏打探,有的擅长强攻暗杀等等。
卫瑜扫过其余几人,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并无其他要事。祖母已将麒麟卫移交本宫之手,本宫想着见见诸位统领,彼此熟悉熟悉。”
卫瑜的眼睛依次扫过院中几人,让他们挨个介绍自己的姓名、职务、分管人手及擅长领域。
叫她意外的是,里头竟还有一个二十来岁,面白无须,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说话声音尖细,喉咙间也无喉结,竟然是个内监。
这是四队的统领任绉,虽然人长得很是清秀,擅长的却是刑讯拷问这样手里沾血的活计。
还有那名女子,名叫秋翎,瞧着也是二十余岁,一张白皙的圆脸,眉眼平和,掌管六队,擅长医药蛊毒之事。
也难怪太后会瞧不上春桃了,旁人倒也罢了,这两人,一个是内监,一个是女卫,不能更适合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
卫瑜这才想到太后为她谋虑得周,一时十分感动。
她听罢众人的回话,一指那两人道:“本宫殿中正好还缺一等宫女及内监总领,你们往后就跟在我身边贴身保护,其他职务依然照旧。”
“至于其他人,”她的眼睛依次扫过众人,道:“暂且留公主府中,等本宫开府之后再行安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