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的图纸上,画的是个锥形齿轮。
这东西怎么说呢,没见过的人,看着像点心也无可厚非。
“老爹你要是馋了,回头我给你做点儿。不过这个东西,您的牙口怕是吃不了。”
范则笑着给林老爹解释了一下齿轮的作用。
林老爹听完,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你说的这个叫齿轮的东西,做倒是能做,但是很费工夫。”
范则一听,很高兴:“能做就行啊,这玩意也就做几个,稍微费点事也不要紧的。”
“那可不是稍微啊,”林老爹叹了口气,“这得用大块铁,靠手工锻打,费时很长,而且做成的东西,也远达不到你要的那么平整。”
范则想了想,又问道:“那要是用铸造法呢?”
林老爹点头道:“不错,铸造的话,确实能做成,形状也规整,还省力,但是……”
范则刚浮现出的一抹笑容,随着这个“但是”的出现,又僵住了。
然后林老爹把铸造工艺的弊端给范则讲解了一下。
按林老爹的说法,铸造首先要把铁矿化成铁水,才能灌入到模具中。
这样做出的成品,形状和平整度都比较理想。
但想要熔炼铁水,用木炭是不行的,得先把煤制成焦炭,然后利用焦炭的高温,才能把铁矿熔成铁水。
只是这样做出的铁,脆性大,安在水车上,恐怕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力量,用不了多久就会崩碎开来。
而且这个技术,只是林老爹在孙元化手下时,听别的工匠提过,并没有亲自试过。
范则有点气馁。
看来这个东西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以他的化学知识,知道煤炭炼铁会变脆,是因为煤中的硫融入铁中,变成了硫化铁而导致的。
关于怎么去除铁水中的硫,他倒是记得几个反应公式,但要实际应用,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搞定的。
虽然也可以靠实验,像古代工匠一样,慢慢摸索出可行的方法。
不过这样会牵扯范则很多的精力,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那么……
就多找点人来吧!
范则搜罗了一下脑海里的明末民科,第一个蹦出来的,那就得是《天工开物》的作者,大名鼎鼎的宋应星了。
范则苦笑一声。
俗,太俗了。
不管谁来到明末,都要去找宋应星。
宋应星他不烦吗?
但是,好用也是真好用啊。
唉,为了自己省点力气,俗就俗吧。
范则打定了主意,就要宋应星,不要脸了!
之后他又跟林老爹探讨了一下鸟铳的制作。
不出所料,以林老爹的水平和现在的铁匠团队规模,一个月也做不出几杆鸟铳。
再说就算有了鸟铳,火药也是个大问题。
木炭不说了,有树就行。
硫磺朝鲜应该也有,找到温泉和火山,就找到了硫磺。
唯一难搞的,是硝。
后世常说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可不是同一个重量单位。
那是一斤硝,二两硫磺,三两木炭。
这个一斤,还是十六两的一斤。
偏偏是用量最多的,没有地方找。
虽然也有厕所刮墙,堆尿产硝之类的方法,但这些手段产量低,周期长,怕是供应不上大量的消耗。
看来硝的来源,也得早做打算,万一林老爹哪天开心,造了一万火枪出来,没有火药,玩个蛇?
范则胡思乱想了一通,从林老爹那出来,先回到了棱堡。
既然暂时做不了齿轮,那也就不考虑效率更高的圆锯了。
他把现有的图纸交给工匠们,让他们即刻施工。
哪怕只是简单的水力驱动,至少也比人的力气大,多少能加快一些工作进度。
吃晚饭的时候,范则把伙伴们都叫到一起。
“我说,啊……这个,是吧……”
邢远刚要说话,范则提了下肛,赶紧收了领导的范儿。
“不废话了,我要回大明。”
“啊?!”
众人皆是一惊,明明头些日子还死乞白赖的,非要留在朝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又要回大明?
“准确的说,是回一趟大明。”
“我有点事,想回去办一下,现在问问大伙儿,都有谁想回去,谁想留下?”
邢远和怜容又是老样子,表示无所谓,在哪都行。
范则看着孙向魁,有点诧异。
这老小子,不是应该第一个跳出来,嚷着“啥时候出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吗?
可孙向魁却低头沉思起来,真让人捉摸不透。
“邢远,怜容,你们先出去……”
孙向魁又想把这俩人支走,范则赶紧拦住。
“行了老孙,别整那没用的了,这回你是必须得走的,还问他们干啥?”
孙向魁愣了,有点生气:“哎?不是,你小子到底想啥呢?咱们这才刚有点起色,你这一回大明,不就全白干了吗?”
得,这老孙估计是想岔了。
范则跟他解释了一下,这次回大明,是要找一个叫宋应星的人。
他编了个理由,就说是以前听人说的,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眼下手底下最缺的是啥?
人才!
若有此人相助,如孔明之于刘备,子房之于刘邦,赵四之于刘能。
伙伴们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范则说得情真意切,他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另外,关于硝的来源问题,最好也能趁着这次回去,一并解决掉。
孙向魁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心性不坚,觉得在这玩腻了想走呢。”
范则白了一眼:“我可没那闲心,话说回来,老孙你知道宋应星这个人吗?”
“宋应星……”孙向魁想了半天,“确实没啥印象。等回了山东,我找相熟的人打听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那可太好了。”
范则搓着手,感觉已经向四个现代化迈近了一大步。
散会后,范则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去了棱堡,找到念义,问他想不想一起去大明。
“大明?我也能一起去,真的吗?”
看着念义一个高蹦起来,恨不得马上就踏上大明的土地,范则乐了。
“自然是真的,你怎么这么高兴?”
念义挠了挠头,这才红着脸又坐下了。
“不瞒先生,早先听寺里去过大明的师父说,大明之华美,朝鲜不能及一二,念义一直想去看看,苦于没有良机,现在先生要带我同行,我怎么能不高兴?”
念义的态度,让范则有点心虚。
这孩子对大明的期待值,是不是偏高了?
尤其是这次回去的路线,要从山东上岸。
去年鞑子刚在这边祸害一圈,正是满目疮痍、百业凋敝之时,只怕他心理落差太大,再动摇了人生观……
好在范则还能“话疗”,出不了大事。
因为带念义同去大明,真实的目的,并不是让他开阔眼界。
刚才散会后,范则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一伙人回了大明,这边除了林家父子,可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您是不是想问,念义这么重情重义,怎么会信不过?
其实不是信不过念义,而是信不过朝鲜官员。
念义很重义,这个没毛病,范则也不怀疑。
但朝鲜的官员,可是非常阴险的。
从几次与镜城的交锋中,范则已经体会到了不少。
如果伙伴们都走了,万一朝鲜官府那边发现了什么端倪,意识到这群“鞑子”都是西贝货,那就有太多变数了。
他们可能会直接出兵攻打,也可能会使阴谋诡计。
出兵攻打倒不怕,范则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后路。
可要是遇到阴谋诡计,只怕念义脑子一个不灵,就上了套。
其中最可怕的一手,就是招安。
念义现在跟着范则,虽然也保证了僧兵们的安定,但是假装鞑子骗吃骗喝,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范则若在,念义肯定听范则的。
若是范则走了,朝鲜官府再伸出橄榄枝,重新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恐怕念义会陷入很艰难的抉择之中。
因为念义不是一个人,这不是骂人。
他还要为僧兵们考虑,有很大概率,会做出看似正确,但实际错误的选择。
仔细想想,朝鲜官府这些损招,都是跟谁学的?
接受招安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如今念义愿意一起走,算是解决了范则一个很大的困扰。
您是不是又想问了,念义不在,难道别人就不会被招安了?
当然不会,因为范则打算把指挥权交给……
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