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赫勒说完话,也不敢抬头,就在那杵着。
范则也不能陪他罚站,直接搂着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炕上。
“你是汉人啊,别怕,我又不打你,你原来叫啥名?”
勒赫勒一听“打”字,又是一个哆嗦,半天才回话。
“奴才,奴才没有名字,就叫勒赫勒。”
范则摇摇头,看来是整不明白了。
这小子也就十七八岁,虽然长相普通,但看着挺干净的,就是消瘦得厉害。
不知道他是被职场霸凌了,还是怎么的,反正感觉精神有点问题。
范则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就像跟精神病说话似的,一点点放松他的戒备,这才勉强能正常交流一点。
原来他们现在这个屋子,之前只有勒赫勒自己住,其他的家丁都住在隔壁。
至于原因嘛……
职场霸凌!
他妹的,居然霸到老子头上了,范则很生气。
这院子前面的一排倒座房,都是连着的,炕也是个大通炕。
通炕嘛,肯定是哪头烧火,哪头就热乎。
隔壁那间,是炕头,晚上点上柴火,那叫一个热乎。
范则这屋,炕梢,只有靠近隔壁墙的那点地方,能有一丝温乎气儿,或者说冻不死人。
东北这个天气,冬天要是睡凉炕,能死喽。
这个姓穆的,果然是个狗东西,这是给老子下马威啊。
不过好在炕上还有两床被褥,其中一床明显是新送来的。
范则摸了摸,还算厚实。
行,咱们来日方长。
这个勒赫勒,汉名应该不叫方长吧……
一夜无话,但是很冷。
不过这可比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早上起来,范则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哈气来。
昨天他还是让勒赫勒睡在暖和一点的那边。
结果天刚亮,他就飞快地穿好衣服跑了。
这家伙是啥反应,我看着攻击性那么强吗?
范则挠挠头,也没理他,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该做上午饭了。
没错,就算是牛录章京家里,一天也只配吃两顿饭。
那他们晚上不会饿吗?
会,那也得忍着。
范则的衣裤都在被窝里,直接在里面穿好,才溜溜达达去了厨房。
没想到厨房里早有个婢女等在里面。
范则昨天在正房见过她,是伺候大奶奶的。
“范先生,你起了,快做点吃食吧,奶奶等得急着呢。”
这小丫头倒是挺会来事。
“好说,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怔了一下,没想到范则会问这个:“奴婢叫金婵。”
“别奴婢来奴婢去的了,咱们你我相称就行。”
范则笑着,边说边开始干起活来。
金婵想了想:“奴婢可不敢,昨天爷说了,范先生是贵客,让我们这些下人都对先生客气些。”
这个爷和奶奶,指的就是札喇冯阿跟大奶奶。
范则点点头。
他也不是贱骨头,非得跟谁都装出一付奴才相。
“那你家奶奶喜欢吃什么啊?”
“奶奶爱吃肉,吃甜的,咸的,不爱吃酸的,也不爱吃青菜。”
范则乐了,这饮食还真是健康啊,难怪口臭那么严重。
那就给她做。
没多会儿工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肉菜就做好了。
金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知道抿了多少回口水。
装盘的时候,范则问金婵:“你是汉人吗?”
“不是啊,我是旗人。”
“哦,那你汉话说得可真好,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金婵羞赧一笑:“奴婢小时候,家里有个仆人是汉人,经常跟他说话,就学会了汉话,让范先生见笑了。”
范则有点呆,一个奴婢家里还有仆人,那你出来当丫鬟干啥?
想不明白。
“那你家爷吃什么,我做了你一块儿端去得了。”
金婵正把几盘菜往食盒里装,听范则问这个,也没多想,说道:“爷头饷午都不在家吃,有时候好几天也不回来。”
“哦,”范则颔首,“那你赶紧去吧,送晚了惹大奶奶生气。”
金婵答应着,赶紧拎着食盒走了。
果然如金婵所说,接下来的几天里,札喇冯阿应该都没有在家。
倒是金婵整日地往厨房跑,大奶奶早晚两餐都要范则来做。
范则感觉有点闲得慌。
甚至想问问大奶奶,要不要再加顿夜宵。
提到夜宵,范则这几天可都没睡好觉。
从进札府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狗都叫个不停。
也不知道札家养了多少条狗,只要开始有一条叫,剩下的几条就会此起彼伏,谁都不服谁。
直到有天晚上,穆总管黑着脸来找范则,问他有什么剩下的吃食没有。
范则懒得理他,就说没有。
没想到,穆总管让他现去做点。
难道是札喇冯阿回来了?
自己就住在门房边上,怎么没听见呢?
范则莫名其妙地做了顿饭,穆总管拿着就走了。
这晚,狗没叫。
范则有点不高兴。
这是拿我的菜去喂狗了?
幸亏邢远没听见这句话,因为那饭他吃得老香了。
话分两头。
邢远到札府的当天,就被关到后院一个牢房里去了。
也别问札家为什么有牢房。
第一天晚上,邢远观察了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牢房有一丈半高,四面光滑的泥墙,只在东北角上,有一个小气窗,也就一尺见方,里面嵌着一排指头粗细的铁廊杆。
门倒是木头的,但很厚实,外面用四把大锁锁着。
看守牢房的,是个家丁。
这家丁还挺敬业,白天都坐在院子里,一盯一整天。
只有晚上才回到旁边的小屋里,一睡一整宿。
这些其实都难不住邢远,难住他的……
是狗。
没错,札家养了不少狗,白天圈在狗舍里,晚上放到各院去。
这些都是驯过的猎狗,不光忠心,警觉性还强。
邢远在晚上尝试了一下,发现只要他这里动静稍微大一点,狗就叫唤。
这可太烦人了,邢远直挠头。
但他也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狼狗来了!
这回乐子大了。
一到晚上,邢远就疯狂拍门,狗就疯狂地叫。
看守的家丁先是骂邢远,后来不理他,到最后求他,问他到底想干啥。
邢远想了想,有点饿。
“我要吃饭,好酒好菜,你每天晚上给我送一桌来,我就不喊了。”
家丁是奴才不假,但邢远现在还不如个奴才呢。
一个肉票还敢要这要那的,家丁气疯了。
让他拍!
结果转天早上,大奶奶派穆总管,先给养狗的家丁一顿胖揍,然后找到源头,又给看守家丁一顿胖揍。
这家丁也委曲啊,把事说了。
穆总管听了,嗤之以鼻。
一个阶下囚,臭得瑟什么啊?
让他拍!
又是转天早上,大奶奶亲自给穆总管一顿大比兜。
晚上,狗又叫了。
穆总管摸了摸脸,最后还是找范则做了顿饭。
他不敢随便把狗撤走,因为看守的家丁什么德性,他是知道的。
万一放跑了肉票,札喇冯阿就是把他榨成油,也卖不了那么多钱。
而邢远呢,在喂狗。
当然,他自己也是吃了一部分的,剩了几块肉,逗着狗,一点点喂着。
只是这些狗,被驯得太好了,陌生人给的东西是一口都不吃。
小畜生,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吃完才有力气拍门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
而今天,札喇冯阿,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