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以逊这般说道,章衡忍不住笑出声来:“官不与民争利?这又是哪一出?现在这每一家钱庄的背后金主,全都是谋逆啊,我问问你,逆贼算民么?
官家仁慈,不愿意砍太多脑袋,也不愿意去抄家,只要这二十七家钱庄而已,这已经是十足的仁慈了。
按我来说,一个个抄过去,将脑袋都给砍了,将家给抄了,女人孩子都送去教坊司,这才是最大的仁慈,因为这样天下人才不敢造反嘛!”
韩以逊浑身发冷看着章衡:“你真是個魔鬼!”
章衡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看看你们,明明是你们要害我,难道我便没有兄弟妻儿么?
你们害我的时候,可想过我的兄弟妻儿,现在你们失败了,我想砍死你们的兄弟妻儿,你就觉得我是魔鬼了?”
韩以逊默然不语。
章衡又叹了一口气:“我好想干掉你们,但官家不许,不过,没有关系,你们要是不愿意将钱庄交出来,官家大约会恼羞成怒……”
章衡笑了笑:“……到时候我便可以做这个恶人,将你们全部干掉了。”
韩以逊心中一寒:“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章衡哈的一笑:“就你?”
说完章衡提高了声音道:“来人!”
门从外面被推开,范无忌伸了个脑袋进来:“三郎?”
章衡挥了挥手道:“将他押去牢房,谁也不许见!”
范无忌立即带着几个人进来,将韩以逊押走,韩以逊拼命挣扎:“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范无忌给了他几拳,韩以逊顿时变成了软脚虾被拖了下去。
韩以逊被几个人驾着,又被丢进大牢里面去了。
韩以逊浑身颤抖,觉得天气无比的寒冷。
被重新送进大牢里面,除了门口处有狱卒专门看守,便再无其他人来了。
韩以逊彻夜失眠,到了第二天,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模样,他终于有所行动了,在狱卒送了食物进来的时候,韩以逊一下子抓住了狱卒的手臂,狱卒被吓了一大跳,砰砰两拳,直接将韩以逊打得鼻血直流。
韩以逊却是一声不吭,伸手摸了摸鼻血,冷静道:“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有冤情!”
狱卒迟疑了一下道:“这事情我管不了,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着便强行将手臂抽出去,便要往外走去,韩以逊大急道:“我有钱!很多很多的钱,你只要帮我把消息传出去,我给你一千贯钱!”
狱卒停住了脚步。
韩以逊大喜:“不骗你,我是江南钱庄的大掌柜,是天下间最有钱的人之一,只要你帮我,莪给你一千贯!”
狱卒缓缓回过头来:“你这是要我的命。”
韩以逊眼睛一咪:“二千贯!”
狱卒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下道:“你怎么给我。”
韩以逊大喜道:“只要我出去了,一定会兑现给你的。”
狱卒一听,立即抬起脚便走。
韩以逊急道:“等等!”
狱卒又停住了脚步。
韩以逊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狱卒接了过去,入手温润。
韩以逊道:“顶级羊脂玉,价值千贯,其余千贯,若我能够出去,必不食言!”
狱卒在透进来的阳光下看了看,的确是好货色,他想了一下道:“给你的团伙传消息是不可能的,犯忌讳,我们有行规的,但我可以给我上司传递消息,说你有冤情,说不定有转机。”
韩以逊伸手要将羊脂玉拿回去,口中道:“那不值这个钱。”
狱卒躲过韩以逊的手,韩以逊冷笑道:“还会有人审我,你拿了我的财物,你躲不了,除非你现在就干掉我。”
狱卒终于露出笑容,声音也温和了一些道:“我可以与寺判汇报。”
韩以逊问道:“寺判是谁?”
“石扬休。”狱卒道。
韩以逊眉头微微一掀,似乎有些喜色,赶紧道:“好,那你赶紧去。”
狱卒不走。韩以逊心中大骂狱卒贪得无厌,但也只能道:“剩下一千贯会给你的。”
狱卒心满意足而去。
这一等便是一天,到了将近傍晚时候,韩以逊才见到石扬休。
韩以逊暗道侥幸,传扬石扬休爱财,果然如此。
石扬休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睛倒是机灵,他温和道:“韩以逊,你说你有冤情。”
韩以逊道:“能不能屏退左右?”
石扬休摇头道:“不可,本官来视察大牢,为防私弊,身边必须有人。”
韩以逊闻言,抓住牢笼的右手忽而张开摊平,石扬休干咳了一声,身边有人道:“走,我们到前面去,大人有些累了,让他在这里歇歇脚。”
身后几人往前走去。
石扬休问道:“多少。”
韩以逊道:“万。”
石扬休笑容更是亲切起来:“需要老夫作甚?”
韩以逊低声道:“我想求见宋参政。”
石扬休笑容不变:“要许愿上寺庙去,这里是大理寺,不是寺庙,别提这种实现不了的愿望。”
韩以逊又道:“那我想见丁参政。”
石扬休幽幽道:“无关人等就别提了。”
韩以逊咬牙道:“我想面圣!”
石扬休嗤笑了一声:“就凭你?”
韩以逊轻声道:“六。”
石扬休脸色凝重了一些:“八。”
韩以逊往后一躺,不说话了。
石扬休抬脚要走,韩以逊霍然起身,抓住牢房的柱子,咬牙切齿道:“七!这是我的全副身家了!”
石扬休嗤笑一声:“鬼信你,不过,倒是可以了,怎么给,我怕你活不到出去的一天。”
韩以逊咬牙道:“煌建院街二横巷四号小院东厢房床底下,里面有五万贯钱钞。”
石扬休问道:“还有两万贯呢?”
韩以逊呵呵冷笑:“我没死自然会给。”
石扬休砸吧了一下嘴巴,犹豫了一下道:“你那院子值多少钱?”
韩以逊咬牙切齿:“买的时候三千贯,现在能卖六千贯。”
石扬休眼睛一亮:“房契呢?”
韩以逊深吸了一口气道:“东厢房床底下。”
石扬休拊掌笑道:“也勉强成了,等消息吧。”
这一等更是漫长,等到第三天的早上,几个狱卒跑了进来,其中那个收了钱的狱卒大声道:“官家召见,快起来。”
韩以逊被提着去了一个厢房,还没有等他说什么,就被扒了衣服,然后几桶冷水泼了过来,拿着猪毛刷子便拿他开刷,连腿间物件都没有放过,仔细的搓了一遍。
让韩以逊始料未及的是,那狱卒甚至将手指猛地插进他的谷道,韩以逊大吃一惊:“你要干什么!”
那狱卒不说话,下一刻将他的嘴巴撬开,用捅了谷道的手指探进他的口中四处摸索。
韩以逊差点吐了出来。
狱卒笑答:“得罪了,见圣上便是这般流程,尤其是尔等叛逆,需得检查过没有威胁,才能带去见官家,否则你要是刺杀官家,我们这几个,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韩以逊强忍恶心:“谢了。”
又穿了一件颇为整洁的衣服,虽然有些刺挠,但好歹能见人了。
可带去了宫内交给了禁军,也被脱了衣服检查一遍,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候,等到傍晚的时候,他才见到了赵祯。
赵祯一脸的疲倦,看到韩以逊的时候露出一脸的嫌弃:“你要见朕?”
韩以逊大礼参拜:“草民有冤情!要当面禀告官家!”
赵祯呵呵一笑:“大理寺那边已经将事情搞清楚了,攻击朝廷,形同叛逆,大宋不搞什么满门抄斩,但流放、充官妓却是免不了的。”
韩以逊闻言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脑袋在地板上哐哐的磕着,哭着道:“官家仁慈,但罪行是罪人犯的,罪不及家人,罪人希望能够得到将功赎罪的机会!”
赵祯嗯了一声。
韩以逊咬了咬牙道:“罪人愿举发江南钱庄后面的金主!”
赵祯摇摇头道:“那都是次要的,他们是谁,朕不想知道,钱庄他们不会敢沾手了,里面的一分钱,他们也不敢拿走,但朕要一个完整的江南钱庄,你懂么?”
韩以逊闻言眼睛大亮:“草民明白了,如果官家愿意,草民愿意替官家执掌江南钱庄!”
赵祯嗯了一声道:“朕会让你成为榜样,甚至会给你一个官身,给你母亲一个诰命,给他们护身,但是,江南钱庄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你都得完完整整给朕拿过来,懂?”
韩以逊大力磕头:“草民明白,草民明白!”
赵祯挥挥手:“去吧,找章衡去,该当如何,他会给你安排的。”
韩以逊张大了嘴巴。
赵祯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有鄙夷。
韩以逊赶紧低头退出。
韩以逊出了宫殿,便看到偌大宫殿檐下的章衡。
三月的春风不小,章衡衣袖当风,飘飘欲仙,看着如同谪仙人一般。
韩以逊犹豫了一下,抬脚往章衡走去。
章衡回过头来,朝着韩以逊微笑。
韩以逊眼里犹然带着仇恨。
章衡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不服气?”
韩以逊咬牙切齿道:“这是个套!”
章衡叹息道:“你看,人就是这样,总是不满足的,你看看你,逃了一条生路,你的家人也因此平安,你不感恩我,却只记得我用的小计谋。
没事,你要是觉得这样很侮辱你的自尊,现在我便可以进去找官家,说你不干了,你觉得如何?”
韩以逊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但死死盯着章衡。
章衡居高临下,眼神渐渐变冷,大步走过去,一巴掌将韩以逊扇倒在地,附近的禁军看到了这一幕,纷纷侧身,示意自己并没有看到。
韩以逊不敢发出声音,但眼神愈见怨毒。
章衡抬脚便踹,砰砰作响,章衡身强体壮,韩以逊却是瘦小,哪里承受得住,没有多久,便哀求起来:“停停!停停!……”
章衡面无表情继续踹,踹到韩以逊有些气息微弱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单脚蹲在韩以逊的身边,嘴巴凑在韩以逊的耳边道:“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你也大约如此,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得我打你一顿,非得我杀你全家,你才知道臣服,你说你是不是贱啊!”
韩以逊畏惧地看着章衡。
章衡问道:“所以,你服了没有?”
韩以逊犹豫着轻轻点头。
章衡斜睨着他:“你还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