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彻骨,屋内觥筹交错。屋子四角各点有一只明亮的油灯,灯芯滋滋燃着。这是一间没有招牌的酒肆。
酒肆年代久远,本来破旧不堪的桌椅被店家涂上一层梨黄新漆,明晃晃的煞是亮眼,不过仍抵不过那烦人的吱呀作响。这店家太过抠门,赚着大把的银子,连张破板凳也不愿意换,来的酒客也是无奈,只因方圆二十里内,酒肆独此一家。
店家姓徐,在此地开店已有三十年了。每逢九月十四,酒肆必定人满为患,因为九月十五在距此不远的乌阳堡将举办名动四方的狩猎大典。今晚的酒客来自五湖四海,部都是准备参加狩猎大典的选手。
老徐满脸肥肉,开口说话时脸颊上的肉都要抖上一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逢人点头哈腰、殷勤招待。能在这里开店赚钱,可不是和气生财那么简单,毕竟参加狩猎大典的人中不乏鸡鸣狗盗之辈,更有凶悍亡命之徒,身上没有一些本事是镇不住堂面的。
今夜的酒客有十多位,比往年热闹时少去一半,还不是因为狩猎大典风险极高,每年都有不慎殒命之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参加者仍然络绎不绝。
老徐一直盯着那桌塞外酒客,担心闹出什么乱子。他们四人四马是一早前来投店的,老徐本不想接,可他们不依,又许以重金,这才无奈答应。
世事无常,怕什么,来什么。
也许是老徐拿出的老酒好喝,四个塞外大汉一口气喝光十七坛,醉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天南地北地胡吹一气。虽然太过喧闹,但众人都知道塞外之人性格粗犷,便也隐忍不发。
不过渐渐味道大变,几人不知收敛,公然谈论起在边境奸淫劫掠的丑事,还不知羞耻地纵声淫笑,种种细节更是不堪入耳。当即便有正义之士站起怒斥,激烈口角后双方大打出手。
大家还算有底线,未动兵器,只是那些破桌烂椅连拳脚也受不起,被打得七零八落、散失一地。
老徐一见场上开打,熟练地将面前的酒壶卷入怀中,弯腰躲进柜身,摇头晃脑地哼上小曲儿。
幸亏老子用的是破烂,不然又得被你们这帮兔崽子糟践。
老徐精明得很,这柜身是花重金以纯钢打造,重达三千斤,不管外面怎么闹腾,绝对坚不可摧。
场中战团泾渭分明。
塞外四人虎背熊腰、力大无比,为首一人高鼻浓须、紫髯绿眼,头戴玉箍、腰系金带,听人唤作阿那王。这伙人出身马贼,过惯刀口舔血的生活,是一群玩命的主。
路见不平的是太乙门的弟子,四男一女。太乙门乃武林正派,讲求义理为先,弟子们原只想教训一下几个醉鬼,然未想到对方竟然使出杀招。
以三分之力对敌七分,不败才怪。
阿那王人狠话不多,看准太乙弟子中功力最强的周师兄,侧身飞起踢出一脚。周师兄反应极快,眼见这脚直奔下腹而来,赶紧移换身位,同样侧身飞踢,与之对脚。这一对上,周师兄吃了大亏,惨叫一声跌落在地,算是就此废掉。
阿那王狂笑不已,得意地伸出脚尖给太乙弟子看,原来虽然未动兵器,但马贼这边人人脚蹬铁靴,靴尖如刺,比起太乙弟子的布鞋自然占尽便宜。
眼看周师兄脚掌骨碎裂,不仅明日的狩猎大典肯定泡汤,而且可能留下终身残疾,另一位李师兄悲愤万分,怒吼一声朝阿那王猛扑过来。
阿那王气焰嚣张,正想乘胜追击,李师兄恰好撞上。说起来李师兄的功力比起周师兄要逊色不少,面对阿那王的凌空连环踢完无力招架,胡乱挥出几拳后只得以肉身相抗。
阿那王毫不留情,一脚正中李师兄的胸口,踢得他口喷鲜血轰然倒地。
太乙弟子五去其二,败局已定。
酒壮色胆,精虫上脑,马贼又动起坏心思,三拳两脚将剩余另外两个师兄打得趴下,又将最后一名女弟子围在中央。小师妹刚入师门不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花容失色、梨花带泪。
阿那王细细端详她的容貌,嘿嘿笑道:“不知太乙门招徒时是不是认真选过,选出来的个个是美人。”
马贼越围越紧,小师妹惊叫连连。
阿那王睥睨四方,自认无敌,酒劲一来,下体肿胀之感更强,狞笑道:“不如就这这里把她办一办,就当为明日大典祭旗?”
众马贼乐不可支,纷纷请战。
“喂!”
酒肆角落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声音不大,却语调不屑,很有挑衅意味。
阿那王余光一撇,不由心生轻视,说话那人戴顶破毡帽,身上棉袄鼓鼓囊囊,极不合身,也没见随身携带兵器,想必是不入流的虾兵蟹将。
“滚他妈蛋!”
那人哧溜吸完面条,拿手抹去嘴上的油沫,摇头道:“我是没工夫管你们的闲事,不过你打碎了我的酒壶,理应要赔才是。”
阿那王眼力极尖,先前分明看见那酒壶是他自己碰翻的,这就是存心找茬,于是痛斥道:“赔个屁,要是敢耽误哥几个办事,老子连你一块收拾!”
这也在那人的意料之中,劝你悬崖勒马你却不听,那便怪不得谁。他拿起一支筷子,擦去筷底的油垢,在桌上敲了几下,轻声说道:“店家,你这筷子怕有几十年没换了吧。”
音落筷起,如飞箭般插入阿那王的眉心。
一击毙命。
这手神功震撼场,其余马贼也不傻,顿时争先恐后四散逃命。
老徐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堆破烂桌椅支上,大家该喝喝,该吃吃。那人显然意犹未尽,又叫来一碗面条,还不忘吩咐:“给老子狠狠地加辣!”
老徐心里嘀咕,这可真是位奇人,居然还嫌不够辣。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来,看在那人出手赶走马贼的份上,老徐痛下血本,加了一大把辣子。那人端起碗狼吞虎咽,眨眼间面碗就见了底。
看他呛得眼泪直流,老徐问道:“这回辣得可还行?”
那人木然摇头,喃喃说道:“还是吃不出一点辣味……”
老徐惊呆了。
太乙弟子过来向他道谢,周师兄在师弟的搀扶下用尽力朝他一拜,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今日之事太乙门感激不尽,他日若有召唤,太乙门必力以赴。”
那人淡淡说道:“在下纪瀛寒,小事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