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是谁?”闻人无忌往下瞧了眼,只觉得略略眼熟。
“那是张大蒙的小舅子闫勇、柯府姑爷杨云洲,还有一个最近很得王爷看重的齐千总。”有认得这三个人的小厮在一边轻道。
“齐程?”闻人无忌似是听过这个名字,淡瞧他们一眼,眼中带上了些嘲讽。
能与闫勇混在一处的,又能是什么将才?!
他只淡淡挥了挥手,“既是父王看重的人,那便让他们走罢。以后莫要放进来便是。”小厮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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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勇正热血上头,没成想三楼一个小厮匆匆下来,在掌柜的耳边低语了句,那掌柜便变了神色。
他有些似笑非笑,“我家主子说了,这回便这般了了。三位,可以走了。”
言罢,他又做出个“请”的手势。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的事儿。
齐墨璟淡淡点了下头,又抬头往上瞧了一眼。
红色袍角一闪而过,应就是赌坊的主人。
“如此,多谢了。”他淡声回道,抬步离开。
杨云洲略顿一下,也跟着离开。只闫勇又挥了挥拳头,这才不甘不愿得离去。
待得出了赌坊的门,杨云洲颇是彬彬有礼得弯了弯身,“我该回去了,素素一个人在家,委实不太放心。”
闫勇最烦这般情态,赶忙牙酸般赶了杨云洲走,这才又跟上齐墨璟。
“嘿嘿,齐兄,你是这个!”他伸了伸大拇指,颇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下回来赌坊,我还带上你。”
“闫兄这个喜好,该戒了。”齐墨璟却是抛给他两个黑石骰子。
闫勇常年混迹赌场,哪里不认识赌场的骰子?!他接住那两枚骰子瞧了瞧,突得变了脸色,“这骰子有问题?”
“自然。”齐墨璟道,“你识破了这骰子,怕是下回,他们连门都不让你入了。”
闫勇气得顿住了脚步,“好啊!这些黑心的恶棍!竟然在小爷头上耍花招!”
想起昔日里丢掉的白花花的银子,他的脸上便是一阵肉痛。
“不行,我得让他们把钱吐出来!”闫勇一跺脚,转身便要回去。
齐墨璟却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去什么去!这家赌坊是王府的产业,还是闫兄觉得,王爷会把钱吐给你?!”
“你怎么知道……”闫勇瞪大了眼,仍是不敢相信的模样。
“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那个小厮,腰间挂着王府的通行令牌。”齐墨璟道。
他将手中那些钱财一道儿与了闫勇,“这个亏,你不吃也得吃。”
闫勇望着手里的房产地契和银钱,第一回便是赢了钱,也殊无半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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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这步棋,可有解?”玉和公主一边捏着黑子,一边含笑望了眼五皇子。
“皇妹棋艺卓著,为兄甘拜下风。”五皇子落白,颇是自谦道。
“皇兄谬赞了。你若不让着我,我怕是早便输了。”玉和公主双眼弯弯,显是心情极好。
两人正自在对弈,有小宫女自外匆匆而入,“启禀公主,闻人世子又上门造访来了。”
“知道了。”她唇边的笑又敛了些,“以后他的事,不必报与本公主。”
萧笉眼见着皇妹不高兴,不由得瞧了一眼她的神色。
她面上有薄怒,倒并未有厌恶。
“听闻他近来屡次三番寻皇妹,皇妹当真不喜欢?”萧笉推了白子,唇角含笑道。
“不喜欢。”玉和公主斩钉截铁道。
“那好,”萧笉扬声儿道,“让闻人世子回罢,便与他说,本殿会与他择一王公贵女成亲。”
玉和公主听得萧笉这般调侃,脸上不由得染了些恼,“皇兄!”
萧笉的面上突得染了些认真,“骆城苦寒,我也舍不得你去那般远的地方。父皇那边,我自会替你言明的。”
玉和公主眼中带了些水色。她仰起头,“多谢皇兄。我只愿留在颢京,招个驸马,顺带陪陪母妃,这般,也便无甚牵挂了。”
“嗯,”萧笉探身摸了摸她绒绒发顶,“玉和,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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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墨璟原就喝了酒,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他没有骑马,仰头瞧了一眼空中孤月,忽的轻叹口气,一整日的疲惫突得涌上心头。
“锦儿,你现在可还好?”他懒得再走,干脆于清寂处寻了一个石墩子坐下,眉目倦怠。
石墩前恰有方石棋盘,刀削斧刻,粗糙中又别有意趣。
不过是寻常风雅客街头雕琢的把戏,闲暇时寻了僻静地杀上几盘棋,权做笑掌天下权的游戏。
齐墨璟垂头,手指抚过那粗糙痕迹,心中波澜微起。
突得,一把弯刀落在了他颈间,“现在才唤她,还有什么用?”
那人用黑巾捂着脸,声音清冷。
齐墨璟没有去管那柄弯刀,只是垂眸笑了下,“确然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河水那般冰,她最怕冷了。”
身后的人又将弯刀递了递,“不是你杀的她?”
“自然不是。”齐墨璟抬了抬头,只见天上明月被乌云遮掩住,失了清亮。他唇角逸出些苦笑来,“只是,她所承受的一切,亦是为了我。”
“那日,我听到红绮说,是你失手杀了她。”后面的人有些固执,兀自重复道。
“眼见不一定为实。”齐墨璟沉默一瞬,“若我不想让你听到,你又如何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颜子川?”
他说出“颜子川”这几个字时,后面的人手抖了下。
“你——”他的声音有些慌了。
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心中藏不住太多事,齐墨璟避开那弯刀,径直站起身,与他对立着。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挑唇笑了下,“你对杜尔勒有太多恨意,而最恨杜尔勒的,除了达木错王族,又会有谁?”
“那也不——”颜子川想要说,那也不一定是王族的人恨杜尔勒,达木错那么多子民,哪个不对杜尔勒恨之入骨?!
然而,齐墨璟轻叹一声儿,“你虽眉目深阔,却与一个人极其相似。”
颜子川身形一震,“谁?!”
“我亦不知他是谁,他只是个尚不足十岁的少年,颈间却有一系着红绳儿的吊坠,上面便有个颜字。昔日我在颢京百般打探,都无人知晓这个字的含义。直至,侍墨捡到了这柄腰刀。”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那柄精巧的红宝石腰刀。
他的手颤抖着将弯刀掉在了地面上,又急急上前,想要细看一看那腰刀模样。
待得看清红宝石的模样,他突然落了泪,“这是我阿姊的腰刀~那群畜生~”
齐墨璟任由他抱了那柄红宝石腰刀,慢慢平复心情。
待得他终于平复了些,他这才慢慢抬了抬眼皮,“哭够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尤其颜子川,总有与齐墨璟一较高下的冲动,这会儿听他云淡风轻般说出“哭够了”几个字,他的身子不自觉得绷了绷。
原以为会招了对方的嘲笑,没成想齐墨璟委实懒得与他玩这等把戏。
他只是斜倚着棋盘,眉眼温和得瞧着那纵横交错的棋格,“我虽不知你与时年是什么关系,但若你们真都是达木错王族,那你怕是得唤我一声儿——姐夫。毕竟,她也算,时年的,姐姐。”
颜子川身形一震,彻底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