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零年,叶行川带领的破龙军由南方赤星海地区一路北上,一路上与皇家军队拼死搏杀,披荆斩棘。
赤星海、天府、江南、金陵、寒雪到最后的白玉京,每到一个地方,他们便煽动百姓,招兵买马,手刃官吏,血斩王侯,所到之处众星捧月,深得民心。
叶行川日后想起这段日子,他才明白那时的糊涂。
当时的他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殊不知在江南时,皇宫军队明显放松戒备,每次的突破都过于简单粗暴,他只以为是皇帝无能,却不知道他早就被周颂盯上。
他带兵造反的理由很简单——统治者无能。
他在白玉京当捕快时,就有一些村庄遇上怪事,先是牲畜毫无征兆地死亡,随后便是人,一开始只是在京城,最后蔓延到整个国家,期间有无数人报官,却始终得不到解决,上层的不重视,逼迫普通百姓不得不走上造反这条路。
本来周颂在太平盛世下刺杀皇帝就不得民心,还用血腥镇压的手段大肆杀戮,民众早就苦不堪言。加上怪病的扩散,叶行川挺身而出,一呼百应,迅速集结起三万兵马,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当他们攻到京城时,已有三十万兵马。
“各位兄弟,朝贪生,夕皆亡!今日你我流血奋战,都是为了家中妻儿老小,这周颂称帝五年,毫无作为,害我云归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今日一战,我们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
“朝贪生,夕皆亡!”
“朝贪生,夕皆亡!”
各种声音起起伏伏,昭示着大小将士的决心,那口号声磅礴大气,气势滔天。
“叶哥哥,我等你回来。”
临行前,段惊蛰扶着年迈的母亲,与他道别,叶行川点点头,这一走,就是此生诀别。
京城一战,打得尤为艰难。
一开始对方只派出十万兵马,他们力争上风,战事即将告捷,城门即将突破!
众人激情昂扬,杀得酣畅淋漓!
“叶行川!”身侧传来战友的呼喊声,“我们就要胜利了!”
叶行川刚想回应,只见一只利箭直直穿透战友的胸膛,被射下了马!
瞬间,战况反转了!
那台上放出无数支箭,几乎是箭箭精准,一箭毙命!
前一秒还在拼死搏杀,高声怒吼的兄弟,现在纷纷倒地,断了胳膊、没了腿、掉了脑袋。地面遍布断臂残肢,尸体被受惊的马踩得血肉模糊,京城下,血流成河。
野火四起,旌旗烧尽,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叶行川反抗着,麻木地斩下一人又一人,他杀红了眼。
他要活着,他要胜利,哪怕只剩他一个人!
为了平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他看过太多民间疾苦,他要还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哪怕他被团团围住,他也没有投降。
他的马被砍断前蹄,他被射穿臂膀,最后摔下马来,陷入昏迷。
再醒过来时,就是在皇宫,叶行川不仅没死,还被好生治疗,静养在深宫之中。
“叶公子,你醒了,我立刻命人叫太医过来。”
守在床边的宫女见他醒了,低声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清宁殿,皇上吩咐我们来照顾您。”
叶行川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惊惧就如刺穿他臂膀的箭反反复复穿透他的理智。
“不可能、不可能,”他几乎要失控了,他握住宫女帮他换药的手,惊恐地问道,“这不是真的,为什么?”
“叶公子,您逾距了。”宫女不动声色地抽开手,站起身来,“太医已经到了,还请叶公子安分养伤,晚点皇上会亲自来看望您。”
宫女告退,一个年迈的太医匆匆赶来,看见叶行川坐起身来,连忙走到他面前:“公子伤势严重,还不能起身,当心伤口破裂啊。”
说着,便要伸手扶叶行川躺下,却被叶行川一手打开。
“别碰我!我不治,我要见皇帝,让我见皇帝!”
他跳下床,忍着肩膀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全然不顾洇洇渗血的伤口,往殿外走去。
“公子,您这样,老身实在难做啊!”太医追上他,企图拉住他,却差点被他推翻在地。
“公子,请你回去。”几个侍卫拦住他,叶行川却完全不顾他们的阻拦。
叶行川感觉自己快疯了!周颂为什么要这么做?
兄弟的牺牲,百姓的信任,全部寄托在他身上,而他却全身而退,还在皇宫内养伤,他的付出,全部化为了泡影,变成了笑话!
“怎么刚醒就这么闹腾?”
他们僵持了许久,没有人敢和叶行川动粗,生怕弄伤了他。最后还是周颂赶来,才打破僵局。
“参见陛下。”
一见周颂来了,众人一齐跪下,周颂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你们都下去吧。”
其他人离开后,周颂终于笑了笑:“你还有哪里不适?肚子饿么,我让宫女去吩咐……”
“周颂,我杀了你!!”
叶行川愤怒至极,冲上前双手紧紧掐着周颂的脖颈,周颂也没躲闪,还游刃有余地说:“手上没什么力气,看来恢复得还不是很好。”
周颂一只手搭上叶行川的手腕,只是稍稍用力,就让叶行川感觉要被捏碎,周颂紧紧捏着他的手腕,竟硬生生地将他的手移开。
她缚着他的手,倾身向前,凑到他面前,轻声威胁道:
“叶行川,我劝你听话一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叶行川每天都在试图反抗,他试过绝食,试过自杀,每次都被周颂救了回来。
不是强迫将那热粥一碗一碗灌进他的口鼻之中,就是找无数太医,无所不用其极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醒着的时候,他会被仇恨淹没,睡着的时候,他会被死去的战友所折磨。
久而久之,他变得麻木了,他在这深宫中,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周颂只是偶尔来一次,每次来,他们的话并不多,周颂也没有像他想象一般,用对待其他男宠的方法对待自己。
说起来,他和周颂根本不熟,只是重生后,他变得很奇怪,开始从周颂的角度对待世事,甚至有一瞬间,他看着周颂,想起了年少时邂逅的少女,爱慕之情会时不时出现,好在他每次都及时抑制住。
叶行川还在梦里。自从被那长虫缠绕,他已经睡了许久,他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他把前世生平都看过一遍,还是没有醒。
他在皇宫里呆了很长时间,有一夜,周颂破天荒地只身来到殿上,静静坐在他床边。
“叶行川,我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叶行川根本没有睡着,多少个日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言一出,叶行川立刻坐了起来,拿起藏在枕边的剑,直直对着周颂的咽喉。
周颂咽喉动了动,欲言又止,叶行川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对峙许久,周颂才哑声道:“你手上的牙印还没有消除。”
“这与你何干?”
周颂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你想用那把还未开刃的剑杀我?”
叶行川错愕不已,这把剑,明明已经被他偷偷开刃了!
看到叶行川有一瞬迟疑,周颂突然笑了起来:“叶将军,你怎么那么轻信别人的话啊?”
周颂紧紧握住剑刃,她的手立刻被剑刃划破,但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只腿跪在床上,将剑夺了过来。沾满鲜血的那只手,抚上叶行川的胸口,将洁白的亵衣染得鲜红。
“我给你佩剑,可不是让你用来杀我的。”
“你做什么?!”
叶行川想把她推开,却瞬间觉得腰软无力,难受得紧。
周颂见他使不上力,心情愉悦:“看来我叫他们下的药起作用了。”
“你?!啊……”
周颂一用力,就把叶行川推到了床上,她跨坐在他的身上,用鲜血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碰我……”
一会儿的功夫,叶行川便被她弄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细细密密的汗将薄薄的亵衣浸湿。
周颂拉起他的手臂,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她能看到手臂上浅浅的牙印,虽然已经快看不见了,但她似乎还能透着这道伤疤,看到那一天。
“你要干什么?”
叶行川有气无力地反抗着,而周颂只是低头轻吻了那一道痕迹,蜻蜓点水一般。
“我会等着你忍不住求我的。”
周颂用最五味杂陈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便起身捡起了剑,独自离开。
梦到这里停止了,只留下一个背影,那背影重重叠叠,竟变成了当年的少女。
“别走,不要走——”
他对着那背影,喊出了几年前没有说出的话。
不要走,你会去哪里,我们一起好吗?
如果一直和你在一起,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不要走!”
突然,叶行川惊醒,他向空中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抓了个空。
“叶兄,你终于醒了!”
萧北凑上前,关切地说道。
“这是哪里?”
叶行川惊魂未定地环顾着四周,粉墙黛瓦,清新素雅,风格与京城完全不同。
“烟雨阁。”
“周颂呢?”
提到周颂,萧北眼神躲闪,想了许久才回答:“周姑娘……周姑娘在为你求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