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飞来几张纸,纸张落在地上她差点踩上去,她刚捡起来,听得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听头顶上传来,“这是我掉的东西。”少年神色慌张地盯着紫陌。
素衣少年嘴唇轻拍,伸手向她讨要掉在地上的纸张,她微笑着把东西递给少年。
回头时她脸色骤然一青。方才那些纸张她曾见过,正是记载人偶邪法的残页,当初她亲自从提灯里拿出来的。
素衣少年就是偶师。
现在的偶师差不多十四五岁,看起来依然枯瘦。在心魇之中,心魇会呈现偶师的过去,而她和阎宋自由穿梭在偶师的过往中不受限制。
每一阶段的偶师都不会认得他们,对于现在的偶师来说,她和阎宋只是两个同病相怜被抓起来的人。她眼神示意阎宋,阎宋点点头。
领头的侍卫把他们带到一处府宅,牌匾上书“杨府”二字。领头的高喝一声,牵着两个人从侧边的小门进去,剩下的人都留在杨府外面等着传唤。
进去了十五个人,一个都没出来。有几个人开始坐不住了,他们小声猜测进去那些人的情况,甚至有人要收买侍卫却被一棒子打回来,那人一边脸瞬间肿成石头。
素衣少年一个人站在墙头,他一声不吭盯着小门,双手死气沉沉地垂在两边。
忽然杨府传来一声嚎叫,片刻又归于平静。慌乱的神色爬上了所有人的面孔,素衣少年的身子在抖动,一只手拍了拍少年,安慰道:“不要怕。”少年看向紫陌没有回应,他走开了。
从小门里探出一颗头,一个橘子皮似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低声和领头侍卫说了几句,侍卫把目光放进剩下的人挑挑拣拣,刹那之间和素衣少年四目相对。
侍卫朝少年大喊:“你过来!”
素衣少年进去了很久,门外又开始骚乱。
“偶师进去这么久了,绝不会那么简单。上一次他受秃子欺负,这一次谁知道又会受什么迫害。”
阎宋把紫陌拉到一边,说着他试图调用体内的灵力,不过手上什么也幻化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默默地站着。
“我早有妙计。“
“方才我凑近素衣少年的时候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窥天镜,这法器能实时窥见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能共情身受。不过这心魇里不能用术法,这法器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阎宋眼皮一动侧眼看她,她权当是刮目相看了。
这窥天镜如丸药大小,有一天突然从她衣服里掉出来,应该是上次大网破的时候掉出来的,也许当时没清理干净,没想到刚好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不过刚才放窥天镜的时候,她连接的是小阎王。如果素衣少年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那小阎王也会表现出相应的感受。
也不是她故意捉弄阎宋,法力越高这窥天镜越敏锐,只有小阎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快看!开始了!”
窥天境上画面流传,目标人物很快就出现了。受到心魇的干扰,窥天镜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所幸画面还算流畅,素衣少年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素衣少年跪在地上,和他跪在一起的是虾米状的老人,两个人咚咚不停在地上磕头,面前座椅垂下来的狐裘毯子铺在地上,少年和老人抓着毯子一角,面色上惊恐万分。
素衣少年已经头破血流,血滴在毯子上染红了一角。座椅上的人一脚踢开少年,看着那片血迹,那人嫌弃地卷起毯子砸在少年头上,甚至嘴一张一合连带着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座椅上的人应该就是杨老爷。
“你什么感受?“
画面里少年身子歪斜在一旁止不住抖动,她看了看身旁的小阎王却一脸漠然,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她明明把窥天镜的通路连给小阎王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接着又多问了几句,阎宋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小阎王看起来根本不想搭理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看窥天境看得好好的,她忽然一扭脸盯着阎宋问这个的确是有点傻,她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一五一十都告诉阎宋。
“你不早说,待我用心体会一下。”阎宋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闭上眼睛,片刻阎宋吐出一口气,睁开眼仔细地说道:“惧怕。”
别人的惧怕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放在小阎王身上还得用心去体会才能感受到,小阎王这内心也太迟钝了,或者这些惧怕在他心里都算不上害怕?她暗自摇摇头。
窥天镜里,素衣少年肉眼可见地惧怕座椅上的人,她刚才那个问题就是想试验一下法器的效果,看来不是法器不灵了,情绪传达得还挺快的。
画面一转,老人突然开始对着素衣少年磕头。杨老爷看戏一样拍着手,他推搡少年似乎在催着做什么事情,少年站着迟迟不动,他忽然脸色一变,把手上的宝石甩成四分五裂。
“他很纠结,有人在逼迫他,他不敢顺从也不敢反抗。”阎宋的额头逐渐渗出细汗。
画面里,少年下定决心一般慢慢走向老人,老人吓得脸色煞白没有血色,一旁的橘子皮脸端上来一个盒子,杨老爷亲自把盒子打开递给素衣少年,那是一整套的精致刀具!
素衣少年拿刀的手在颤抖,他离老人越来越近,刀的锐光在老人眼里闪烁。
阎宋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泪水滴进土地里洼出一个坑。他的眼睛红肿着,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我整个人都是疼的,四肢没有力气……”
腾地一声,阎宋倒了,他睁着眼在流泪。
倒地的那一瞬间幸好她反应快,拉紧了小阎王的衣服不至于让他躺在地上。阎宋忽然紧紧搂住她把头在她肩膀上,她的衣服全被泪水打湿了。
“为什么,我明明不想这样……可我没办法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要活下去,为了活命我选不了,我好害怕,我真的怕……”阎宋哭得很大声,一边抽噎着一边抱住她。
好几个人都被哭声吸引了,他们看见一个大男人在这哭哭啼啼,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甚至阎宋的哭泣带动了现场的悲伤氛围,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葬身此地,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嚎啕大哭。
虽然知道小阎王是被少年的情绪带偏成这样,可他哭起来就像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一样真情实感,他把高大的身子藏起来,蜷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那模样非常惹人心疼。
以前见惯了阎宋一本正经的样子,眼下这痛哭流涕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根本丝毫没有往日的故作端着。小阎王的身体特别凉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不由得抱紧了阎宋。
像小阎王这种情绪不显于色的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波动,那素衣少年一定痛到难以自拔了,她从阎宋的腰间拽出一只手举着窥天镜。镜像继续播映。
素衣少年面色苍白,他的情绪并没有过多表露出来,看得出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感受。杨老爷瞪着眼睛推搡少年,直接把少年推在老人脸前。老人泪流满面瞪大眼睛看着少年。
阎宋还在低声啜泣,随着少年眼神逐渐的明确,阎宋似乎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了,他猛吸一口气推开紫陌,别过脸背对着她。
阎宋以为她看不见,其实这个角度她看得清清楚楚。小阎王靠着墙拿袖子抹眼泪,整理好表情和头发他才转回身,幽怨地看过来一眼。小阎王的眼睛还是红红着。
她意味深长一笑,看了阎宋一眼。
少年接下来的操作,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杀人取皮。只是他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划口从老人身上偏离,老人的眼睛慢慢闭上,少年忽然丢下手里的刀蜷在角落里。
杨老爷鼓掌大笑,他看着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依然惊魂未定。
画面到这里忽然停了。小门再次打开,橘子皮脸又伸出来,他和领头侍卫低头说了什么,侍卫再次扫视墙外的人,这次轮到她和阎宋。
把窥天镜收进怀里,二人跟着橘子皮脸从小门进去。
橘子皮脸大摇大摆往前走:“我是杨府的管家,啊呀我真是糊涂了,和你们这些快死的人说这个。”管家把笑容一收。
进到内宅,所有的布置都和窥天镜里一模一样。只是,方才老人的尸体已经清干净了,甚至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狐裘毯子也换了新,素衣少年跪在杨老爷脚边低垂着头。
杨老爷挥手笑着让她和阎宋快进来。自从第一次在窥天镜听见杨老爷的声音她就觉得熟悉,眼下这尖锐的声音真切绕在身边,似乎重合了某些场景……
她好像很早就听见过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呢,她脑子里闪现了无数张脸,却没有一个能匹配得上。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是它。
提灯里逸散出来的黑东西杨氏!
她想通这一层,座椅上的人突然开了口,杨老爷踢了素衣少年一脚,阴森道:“你小子快过来,刚才那个失败了,这里又来了两个新的实验品,要是你还不能制出人皮偶,那你就是在骗我,骗我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哦。”
杨老爷居高临下瞥了所有人一眼,气咧咧地窝在狐裘毛毯里。
只要能逗乐杨老爷就有金银财宝享之不尽,如果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拉下去乱棍打死。方才老人和少年即将被押下去处死,少年忽然话头一转,说他会做人皮偶。
杨老爷顿时来了精神,好不容易听少年说有人皮偶这么个新奇的玩意儿,可这少年笨手笨脚的技术又不到家,死活做不出来。
杨老爷打量着跪着的少年,刚才已经失误死了一个老人了,眼下这两个人再给少年两次机会,要是还不能制出人皮偶,直接拉下去把头一砍挂杨庄示众十几天。
杨老爷大骂一声,示意少年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