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踮起脚尖,努力想要将那身影看清。
可距离越是拉近,越是失望。
直到一颗心,已经跌入冰点。
阙浮生依然青衣白发,出尘如堕仙,可今日分明刻意做了精心修饰。
他脚尖踏上城楼,见了盛装的苏瓷,眸中熠熠生辉。
“小辞……”
他着了魔障一样对她笑。
苏瓷和琅琊不约而同抓住彼此的手,退后一步。
明明还是那个师尊,那个阙浮生。
但是今天的他,好吓人!
只有官城锦不怕。
“师尊出关了?太好了,今日师妹大喜的日子,您能亲自来为她证婚,真是皆大欢喜!”
“证婚……?”阙浮生将头微微一偏,白发微微一荡。
他又向苏瓷迫近一步,“小辞,该与你大婚的是谁?”
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苏瓷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阙浮生。
比那日在神将遗境中见到的还要可怕。
他一双眼睛,明明已经疯魔了。
他瞳孔中的倒影,分明不是她,而是别人!
“师尊,你怎么了?我是苏瓷,我……我是那个已经被你逐出师门了的……,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阙浮生不该是这样的。
他在她眼中,从头到尾都是个神仙!
可现在,神仙却已经彻底疯了。
阙浮生却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
“小辞,你能回来,我很开心,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这红尘俗世。”
“从今以后,无论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都给!”
“别不理我……”
“快想起我啊……!!!”
他一双向来清冷的凤眸中,居然噙了泪光,从来都没有任何情绪的嗓音,剧烈哽咽。
最后一句,又急切,又令人心疼害怕。
官城锦想要上前阻拦。
“师尊,您是不是弄错人了?眼前这个不是您养大的那个小瓷了啊,而且,她马上就要跟萧皇大婚了,他们已经连小公主都有了,您这是怎么了?您是不是找不到胜姑娘了?小师娘她……”
“你滚!”
阙浮生未等他说完,看都不看一眼,挥袖一掌,将人横飞着打了出去。
官城锦远远飞跌出去,撞在城楼的墙上,抹了一把口角渗出来的血,恨恨咬唇。
但是,他刚才那番话,字字句句,已经如钝刀一般,一刀一刀扎在了阙浮生心间血肉上,让人几欲泣血成狂!
“小辞,听话,跟我走,等你想起了我,自然就会明白了。”
阙浮生强行克制自己,伸手想要拉住不断退缩的苏瓷。
“放开我小嫂子!”
琅琊抽刀阻拦,城楼上卫兵一拥而上。
奈何,再多的人,都是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阙浮生根本无需动手,只见周身气息轰然荡开,所有人便统统被掀飞出去!
与之同时,苏瓷盛大的翟衣广袖之下,鸦九剑滑出,一声凄厉长鸣!
她今日携剑待嫁,本来只是为防心怀不轨之徒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到最后防的却是这世间她最敬畏之人!
“师尊!对不起,虽然你说的什么我都不懂,但是,寂夜还没回来,不论有多重要的事,我都不能走!今日是我与他大婚之日,我若是走了,他回来看不到我,会伤心……”
“他不会回来了!!!”
阙浮生陡然暴怒咆哮。
爬满血丝的眼中,已经分不清苏辞亦或是苏瓷。
苏瓷被他这一声,吓得一抖,可还是努力站直身子,喜嫁的皇后翟衣,凛然迎风。
“不回来,也不走!!!”
她咬破了朱唇,站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阙浮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吓到她了,嗓子旋即软了下来。
“小辞,来,听话,不要逼我动手。等你想起了一切,就会明白我了。”
苏瓷一向柔软的眼睛,立时迸发出绝望而激烈的光,嗓子剧烈颤抖。
“龙虎关已经大捷,这天下的战事已经平息,他答应过我要回来娶我,你说,他为什么回不来了?”
她手中的鸦九剑,陡然一凛,径直剑指阙浮生咽喉。
“他是不是死了?”
“为什么你知道?”
“是你,你杀了他!!!”
她剑锋微颤。
骤然升起的仇恨,瞬间淹没了恐惧,也淹没了顾虑。
再也不管面前这人是谁。
谁敢动她的疯批,她就算豁出性命,同归于尽,也势必不能便宜了他!
阙浮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苏瓷的剑锋。
一百年……
一百年前,她就是这样用剑指着他,要与他天地同寿。
一百年后,她依然这样用剑指着他,要与他你死我活!
她永远都是为了别人,想要他的命!
在她心里,别人,永远比他重要!!!
“小辞……!”
阙浮生的白发骤然翻飞。
抬眼间,眉心赫然一点猩红,绽放出灿金的光芒。
天象逆,乾坤倒,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再也不能回头。
那不如,就强行扭转这乾坤,让一切重新开始!!!
“你休想!”
琅琊飞身挡在苏瓷面前。
她不知阙浮生要干什么。
总之,在哥哥回来之前,就要保护苏瓷,不准任何人动她!
魔神血发动,空气中一阵剧烈波动。
半空中,时空如被人撕裂了一个空洞。
一把霜蓝宝刀呼啸而来,横插过琅琊与阙浮生之间,截断了魔神血的光芒,又飞旋回到主人掌中。
“阙浮生,你我之间的宿怨,今日就做个了结!”
有人从那空洞长腿迈了出来,朗朗一声,响彻乾坤。
是萧君楚!
他回来了!!!
阙浮生身子一滞,掌中已经化出龙鳞剑。
“天魔其九?”
他慢慢转身,见萧君楚眉心一道狭长的猩红伤痕,黑发猎猎当风,霸刀在侧。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没了魔神血,却非但不死,还可以突破邪天九部第九重?
萧君楚横刀于前,刀光掠过双眸。
“阙浮生,你可知,为什么你在摩天崖下枯坐那么多年,又搭进去了毕生所有,终于抢到了完整的魔神血,可到头来却依然只是个半吊子?”
阙浮生的确不明白!
这是他用尽毕生也不能明白的事。
若不是因为无法参透,又何至于冷落了小辞?
若不是因为无法参透,又何至于去抢魔神血?
若不是因为无法参透,又何至于迁怒于那些本就不相干的蝼蚁,惹得小辞伤心绝望?
但是,萧君楚怎么会知道摩天崖的事?
阙浮生目光沉沉,嗓音前所未有的暗沉,“璃!疏!”
他是璃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