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茗的一番劝说下,静训也深知寄人篱下便要遵从,这样日子才得好过些。
她闲暇之余除了那些日常的擦擦扫扫的杂活,她也借整理书册编纂目录为由平日里以读三清阁中的书卷典籍史册打发日子。
她已将阁内大半的藏书通读,经史子集无不通晓。
不知是勤能补拙还是本就天资过人,所读之书皆是过目不忘。
所幸她素日少与人来往,便鲜有人知她暗藏天资,否则不知又要被谁眼热,生出别的事端。
自上次林茗来探望已过了三五个月,他们口中所说的云贵妃来云清宫敬香祈福一事也临近了。
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桃花虽悄然绽放着,可点点积雪尚未消融。
静训手执扫帚轻轻扫去台阶上的残雪,皇宫里的人但凡是要来云清宫总是如此,每个人都在重复做着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生怕被那些高堂之主见得任何不入眼的事。
若说高,这世界哪里还有比修仙论道更高的,功名利禄本就是人间凡尘俗事。
云清宫的每个道士道姑都是这么想的,可一见了这些皇宫来的便一个个都没了脾气,全是一副阿谀谄媚相。
静训倒是淡然处之,每日依旧是擦扫,整理,读书,掌灯,周而复始。
可是为了恭迎贵妃,云清宫给所有道众甚至是杂役脚夫都分发了新衣服,膳食也比之前都好了些,这倒是令这本就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心里窃喜了起来。
嗡——嗡——嗡——
三声钟响打断了静训的思绪,她知道这是召集众人到大殿迎接贵妃仪驾的信号。
她急忙将扫帚丢进库房,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随着人流来到了大殿外,掌门领着几个八大弟子身着正装在正殿外恭候。普通弟子则分列跪在两侧,队伍一路绵延至山门。
伴着阵阵黄钟大吕之声,罗伞卤簿簇拥着一辆八驾的驷马轩车,仪仗步履整齐,护卫手持刀剑围在轩车四周。
行至山门口,轩车上走下来一位二十五六岁身姿曼妙的女子,她头戴偏凤步摇,身穿妃色八团芍药锦缎的交领深衣。
更令人称绝的是她那绝妙的容颜和华贵的气度,曹植当年作《洛神赋》怕是比照着她的样子写成吧!
她将手搭在两个妙龄宫娥的手上,那不知几何的硕大祖母绿戒指,在她白嫩纤细的玉手之上更显得光彩夺目。
“恭迎贵妃娘娘!”众人齐声说道,那山呼海啸之声震彻山谷,在空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回荡着。
静训不觉得抬起头来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排场,哪怕是在梦里她都不曾见过这样得场面。
在她身侧的一个小道姑见她抬起身来赶忙将她的头按下压低声音警告说:“你不要命了!”
尊贵如此,真是令人羡慕!这样的人生我怕是一辈子,甚至是下辈子都期望不来吧!
静训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叹了起来,。
等她站起身来,望着仪仗远去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山间的雾霭。
刚在静训身侧跪着的小道姑也不知是好心还是只想借个由头学旁人训斥静训两句。
她没好气着说:“被人看见可是要掉脑袋的,亏得我眼疾手快,不然你可就遭殃了!”
“那就是宫里来的贵妃啊!果然是华贵雍容!”静训自顾自的朝着仪仗离去的方向念叨着。
那样子落在小道姑眼里倒成了滑稽样子,她挖苦道:
“瞧你那痴傻样子!你以为自己是刘邦见秦皇的仪驾?还如此感慨一番?真是好笑!你啊,赶快把三清阁的活都做完就是了,免得又挨了管事的打。”
伴着她的讥笑,静训被狠狠拉回了现实,身上那土灰色的素袍在潘贵妃那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更显暗淡。
她伴着点点失落回到自己那破旧的房舍里端坐在案前。笔洗之中清水的宁静被墨滴打破,看着墨色在水底绽开,静训深叹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中。
不觉间又到了晚膳时分,她走在路上远见着几个太监,宫娥手中捧着的膳食虽都是些素菜却做的格外精致,冬菇扒菜心,什锦豆腐,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菜肴,碟子里的每一片菜叶子都似乎已经被精心摆好。
她拿好了自己的饭菜,躲在一个角落的位置,盘中餐食今日也不知为何变得格外难以下咽。
老杂役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好像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冷言讥讽到:“怎么?不合胃口?”
静训这才回过头来,摇了摇头说:“不是。”
“你要是有人家云娘娘的富贵命,别说是这几盘素菜,什么山珍海味都有!”老杂役拍了拍围裙,又撇着嘴,“你啊,没那个命就老实点,也随和点,你看你这样子,谁愿意和你来往?别总是天天的一副吊丧脸!”
说罢,老杂役从围裙口袋里偷偷摸摸取出一小个油纸包裹递到静训手里。
静训疑惑问:“这是什么?”
老杂役四下看没人注意到他压低声音回答:“刚在膳房备菜,我见那娘娘的糕点倒是精致,想着上次我忘了给你留饭,这个是我特地拿出来给你留的,算是跟你赔礼了。”
静训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个小巧精致的八宝馒头,虽已经凉透,可她小心掰开,里面果仁糖蜜的香甜气瞬间浸透了她的心脾。
她小心翼翼的在外皮上抿了一小口外面的酥皮,转而又赶忙将油纸包好慌张的放在了自己的衣襟里,生怕别人看见。
山间明月皎洁,勾勒着馆阁清冷的轮廓,也映照在她那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
她将老杂役给她的点心拿出来,脑海中反复想着近些日子的事。
云贵妃那华美的衣着,名贵的首饰,通身的气派,还有那浩浩荡荡的仪仗……
这一切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透着月光细细端详着那点心,一阵清冷的晚风吹过她的发梢,她站在窗前沉沉的哀叹着,不知是哀叹自己未卜的前途还是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