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它模样的瞬间,长乐心中浮起一个无比可怖的名字。
梼杌。
她曾在书卷中读到过,梼杌是四大凶兽之一,被墨霖以法器净化后,锁在东海,乃是东海的镇海神兽。
生得一个念头,明了此处是禁地,若她逃出结界,便可保安危。可她冲向结界之外,那神兽竟一道地奔了过来,不由得心中大为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不允多想,她变出藤蔓,飞上墙去,梼杌一爪子挥过来,轻轻松松将她拍到了地上,她感到痛极了,咳出一口血来,忙翻滚避它一击,梼杌步步紧逼,一击斩断藤蔓,一击向她袭来,命悬一线之际,一抹雪白从天而降,盈盈落地。
小少爷身材伟岸,锦袍华服,如玉的姿容,倾世的风采。他长剑出鞘,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化出一道流光,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劈向梼杌。
长乐在心中惊叹,这是什么神仙话本子里才有的英雄救美啊。
然而小少爷毕竟是少年,与活了百万年的神兽自然是不可比的,没打一刻,便败下了阵。而梼杌神兽,似乎对长乐情有独钟,直接冲她而来。
不知是何缘故,一片混沌中,她看见小少爷扑了过来。
一刹那,她的心中掠过无数个不甘的想法,就当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之际,一股强烈的力量自周身而起,柔柔地笼了起来。
如月光般皎洁明亮,却又温和而不热烈,似臂膀坚韧无比,似屏障顶天立地,可又极似一个怀抱,像轻柔的臂弯,不疾不徐地轻拢下来。
她感到周身皆是力量,忽觉心口一阵刺痛难忍,索性闭了眼,却看见了黑暗中远去的,桃色衣衫的女子。
是梦吗?
再度睁眼时,梼杌已经倒在地上断了生息。
她瘫坐在地上,想到方才的场景就不寒而栗,心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小少爷踉跄着起身,面上毫无血色,却还是朝她伸出了手:“起来。”
长乐缓过神来,拽住了他的手,颇为艰难地起身,还没站稳脚,小少爷捂住了胸口,面现痛楚之色。她忙上前扶住,试探道:“你受伤了?”
小少爷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一副“不与旁人触碰”的样子,道:“无碍。”
“怎会无碍呢?”长乐一把将他按倒,他大惊,反抗道:“你这女妖怎如此狂放?想干什么?”
长乐松开他,拿剑在手上划了一下,顿时见了血,将手扬在他面前,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既然你救我一命,我便替你治伤吧。”
她的母亲桃夭,是世间最后一个神女。应许是作为后人,她便遗传了母亲神女的体质,滴血便是良药。不过,丹姝与从云不允她告知旁人,报救命之恩为先,此事便先破个戒吧。
小少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长乐已经将手送到了他嘴边,一股腥气侵袭而来,他忙将她推开,却发觉,仅仅几滴血,身上的伤口就在悄然愈合。
长乐见他神色诧异,主动出言解惑:“我姨娘说,我是一朵天赋异禀的芍药花,我的血,可入药,治百病。”
“芍药花?小心本少把你炖成汤,”小少爷低眸,虽然面色苍白,但容颜俊逸,姿态雅致,“你方才可有看清,梼杌打过来,是何等宝物制服了他?”
想起了闭眼那一瞬看见的粉衣女子,长乐摸了摸心口,诚实地摇头:“我没看清。不过你扑倒我时,我倒是看清了你脸上有个虫子。”
小少爷抬手摸脸,咬牙切齿:“我何时扑倒你,你少辱我清誉!”
一席辩驳以冷场告终。
长乐自认为是个大度的妖,便不与他计较。凑上来,瞧了瞧他的伤口,兴许是距离委实是不太合适,少年退了几步,握拳抵挡在唇前,轻咳道:“你这芍药,来给别人贺寿,却将人家的镇海神兽杀了,你如何是好?”
“诶我说,小少爷,你可别撇清关系啊,要是论责任,那得是你的,”长乐摊手,“你还想赖给我不成?”
小少爷风轻云淡地飘出来一句:“随便你。我能逃。”
夜里,二人生起了火,围坐在火堆旁。长乐一手拿着木棍,在火中拨弄着,口中说道:“小少爷,你会水系法术,还对东海这般了解,你定是东海的少主,对不对?”
暖暖的火光将周边映射的一片通明,亦映出了他谪仙般的容颜。似乎是觉得她的话过于滑稽,少年不屑地笑了一声:“本少是谁,与你何干?管得着吗你。”
火堆突然炸了一下,长乐吓得一个激灵,她借题发挥,闷哼道:“你这般凶做什么?吓煞我也。”
少年的眸光中是跳动的火焰,他颇有兴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何处来的小妖,如此聒噪。”
长乐不服,反驳道:“你才聒噪,你全家都聒噪!要不是怕跟神兽之死扯上关系,我才不会跟着你。”
实则,她暗中捏了把汗。东海少主的全家,岂不是涉及整个东海?这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祸从口出祸从口出,罪过罪过……
他不再说话了,一会儿,长乐向四周瞧了瞧,一行“不找事不痛快”的字眼写在了脸上:“小少爷,你知晓此地是何处吗?我没来过。”
小少爷睨了她一眼,像看待乡野村妇一般,姿态颇为冷淡,又夹杂着点儿不屑:“实话告知与你,本少是去百斗森林找药的,不想死就别跟来。”
“百斗森林?我姨娘同我提起过,里面有许多神药,我也想去,”长乐有些兴奋,十分熟络地拉起了他的袖子,摇了起来,“小少爷,你看啊,你在前方御敌,我在后与你疗伤,岂不美哉?”
实则是,既能觅得良药,又能躲避风声,岂不美哉。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果不其然神仙还是吃软不吃硬,少年极其不适地抽回了手,眼神掠向一旁:“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