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黎氏在密道里暗中伏击,缙云崇令护卫们先一步通过地道,确保安后,他再进入。
很快护卫们便走出地道并向他发来安信号。正当他要俯身下去时,一名同样穿着护卫斗篷的男子却低着头从暗处现身,快步上前,将他拉住。
“大少爷慢些。”
他抬起头露出真容,缙云崇见之大惊失色。此人竟是大长老形影不离的近身侍从,亦是助手,玉卿。
没想到那群老家伙还是信不过他,竟暗地里安插眼线,监视他的举动。
两人不动声色地最后跳进地道,并将洞口大石挪回原地。
玉卿在狭长的隧道中刻意降低了音调地向缙云崇递话,语气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大少爷方才措辞是否过于辛辣,冒犯黎氏与诸位长老本意相悖。”
缙云崇从容应对道:“黎氏乃缙云心头大患,早日铲除,缙云才可高枕无忧。诸位长老派我前来与黎氏会谈,表面上是为了确认事宜,实则不过是为了捉到黎氏的错处,好有理由对其发难罢了。”
玉卿并不听信他这套说辞,只大义凌然地道:“晨起的两场会议我皆有在场。在下为大长老办事多年,在族会中枢亦任职许久。据我所知,缙云并未有此想法。大少爷今日言行完出自本意,然不将族利益与安危放在眼里。在下说句不动听的话,您今日做法犹如三岁孩童,毫无章法。”
缙云崇从袖口中翻出一根火折子,在漆黑的密道中依稀照明前路。微弱的光芒晃悠悠打在他脸上,反倒蒙上了一层阴翳,这通道内阴森的环境为他的嗓音也染上了一层阴冷,“所以,你是何意思呢?”
玉卿刚正不阿地直抒胸臆:“在下认为,大少爷您以公谋私,另有图谋。恳请大少爷谨言慎行,您的一举一动皆会对您的族长之路造成影响。岚小姐与黎氏私自来往,虽违拗祖训,但据调查,她对黎氏种种行径皆为善举。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黎氏对岚小姐相当信任,若能以此虏获黎氏的心,便是大功一件。”
“一派胡言!”缙云崇严峻反驳,“黎氏仇恨缙云千年,怎可能因为与缙云岚半年的相处便冰释前嫌。他们断然居心不良,挖通地道便是为了伺机而动,预备在缙云不备之时,偷袭我们。只有一举将其歼灭才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玉卿兀自叹了一气:“只是在下想再劝您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想成为一族之长,光靠铁血手腕是不足以征服人心的。这一点上,您该向您的姐姐学习。她虽与黎氏暗中来往,行为不当。但不得不说,她比您要仁慈许多。”
缙云崇不胜其烦地闭上了双眼。
所有人,所有人,都揪着这句话不放。
他真的受够了,也忍够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缙云崇吹熄了手中的火光,不动声色地以右手拇指顶起长剑剑柄,昏暗的地道中闪过利刃的光辉。
玉卿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仍旧不偏不倚地回答:“在下会将此事如实禀报。至于族中会对大少爷此行表现打上多少分,在下便不得而知,也无关在下的事了。”
“哦,是嘛。”他发音方落,拔出配剑,对准玉卿的胸口便是一件穿心。
那一瞬,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玉卿当即毙命,倒在血泊之中,脸上还挂着弥留之际的难以置信。
缙云崇轻轻地将剑拔出,以免血液飙溅。他慢条斯理地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立即穿越地道,跟上了前方的大部队,与他们一道离开。
长老们没有想到他回来的这样快,赶忙向他询问情况。他将他在空山的遭遇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说了一通。
他将他与黎氏的态度完颠倒,将黎氏塑造成目中无人,狂傲自负,甚至是歹毒阴狠。在他的叙述中,黎氏危险到时刻会下山来犯的地步。
众长老闻言,也是半信半疑。大长老朗目四寻,未见到玉卿的踪迹,心中生疑。可他又不好直接开口相问,毕竟玉卿是在缙云崇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插的眼线。
众长老将信将疑,将缙云崇放回后,又开会至深夜。
夜半子时,缙云崇又悄悄来到空山脚下。他挪开地道巨石,将玉卿的尸身从地道中拖了出来,脑中转过了许多种毁尸灭迹的办法。他举头望向寂静的空山,灵光乍现,当即决定抛尸山脚,并将尸体裸露在显眼处。
他回到洛城,发现路边蜷缩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乞丐。他慷慨解囊,从荷包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毫不心疼地撒在了他们跟前。一群困顿的人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趴在地上,拼命地拾起这善意的馈赠,口中喋喋不休,“感谢好心人,感谢好心人。”
缙云崇冷笑一声,仿佛在对玉卿说:“这就是善良吗?可惜他们的感激并不能取悦我。”他缓步向他们走近,理直气壮地接受他们感恩的跪拜。
“有件事,希望你们可以做到。”
“善人请说。”
……
翌日,缙云晨会,依旧由大长老主持。鉴于缙云崇昨日之言,族中讨论了一整晚,还是决定由大长老亲自前去空山试探黎氏的态度后再做打算。
尽量不起争端,否则扶光或素魄很有可能会借此机会乘虚而入。
这时,外头便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名小弟子,惊慌失措地喊道:“大长老,不好了。今晨前去空山附近巡逻的人方才来报,说是在空山脚下发现了玉卿的尸身,乃剑伤致死。而且不知为何,大小姐与黎氏私相往来之事在坊间传开了。”
大长老拍案而起,大喝一声:“什么?”一阵晕眩袭来,他差点当场栽倒下去。
好在一旁的小弟子将他稳稳搀住,才不至于让他在众人面前不省人事。
大长老强压下心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下令封锁消息,并将空山边界部封控。散播谣言之人恐怕是捉不到了,眼下只能想尽办法控制舆情。
而外头闹得满城风雨时,身处后院深闺的女子们还懵然不知。
圆满奉缙云岚之命,跟随大夫前去医馆取药。
见圆满欲出门,一名脸生的丫头紧跟了上来,亲热地道:“圆满姐,去哪儿?我陪你一道去吧。”
圆满方要拒绝,缙云岚向她安然地点了下头。她明白过来,这人大抵是专门派来监视她们的。
反正此次出行也并非秘密行动,让她跟着也无妨。
两人出了缙云府邸,上了街。
洛城街上的小摊与从前相比少了许多,门店也关了好几间,街道也不如以往热闹。
她路过一家仍在营业的酒楼,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的食客谈及了她家小姐。
只听食客甲说:“缙云大小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上空山,与黎氏勾结。整日与他们嬉戏玩耍,犹如亲人朋友一般亲密无间。完不将缙云族法放在眼里,简直无法无天。”
食客乙连连点头:“那不就相当于官兵进牢,与罪犯同乐嘛。听说黎氏偷偷修了通往外界的地道。你没看见,就因为这事儿,今儿好几家店都没敢开门。老钱还跟我抱怨要去别处另谋生路了。”
食客甲怪道:“那老钱不杀猪的嘛,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鬼见了他都得跪下,求他放一条生路。他还怕什么?”
食客乙说:“你不知道。老钱那是出了名儿的斧子大,胆子小。再说了,那黎氏是谁,身如猛兽,音若猿啼,活脱脱就一巨兽。你我不过凡人,怎能与野兽抗衡。咱们啊,还是自求多福吧。”说罢,他安慰一般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食客甲狠狠叹了口气:“你说这缙云大小姐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淌这趟混水?难不成是她自己议亲不顺,遭受非议多了就恼了,拉我们一块儿下水。弄得满城风雨,民不聊生。她这下可高兴了。”
食客乙饮了一杯酒说:“所以说这女人就该本本分分地在家做做女红刺绣,练练琴棋书画。成天如男儿一般在外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怪不得没人敢娶她呢,谁敢要这兴风作浪的瘟神进门。”
食客甲举着油汪汪的筷子点了点:“要我说啊,这女人连读书都多余。就算她们满腹经纶又有个什么用,还轮得到她们去报效国家,打天下吗。反倒叫诗书道理乱了心性,真以为自己可与男人比肩。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那才是正经女人该干的事儿。”
食客乙抚掌大笑,与他不断碰杯:“不错不错。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正乐着,隔壁桌食客丙闻言,凑上来与他们神神秘秘地道:“二位兄台还不知道吧。今早在空山脚下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下满是抓痕,血肉模糊的,别提多瘆人了。”
食客甲听他描述有些犯恶心:“你诚心的吧,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食客乙却煞有介事地道:“尸体满身抓痕,难道是猛兽作案?你别是道听途说的吧。这洛城附近又无森林,何来野兽。”
食客丙道:“真的!山脚附近都封锁起来了,岂能有假。”
食客甲面色发青:“你说事发在空山附近,难不成是黎氏下山犯案了?”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一下丢了筷子,“那我们的处境岂非很危险?各位兄台,在下这便告辞了。”说完,他风似的跑了。
食客乙也没了吃饭的兴致,痛骂道:“我也该想想新的去处了。还留在洛城那不等死吗?该死的黎氏!”他狠拍了一下桌面,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门外的圆满听到这些言论,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她双腿发软地在饭庄门前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几圈,本想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向医馆进发,可走了几步后她陡然转身,并唤那同行的婢女跟随大夫前去抓药。自己则即刻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