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外交团马不停蹄地结队出发。在最快脚程下,一炷香的时间便抵达空山脚下。
缙云崇展开地图,根据标记处,成功找到了地道入口。几人上前将堵门的巨石挪开,一股阴冷夹杂着腐朽的气息从深邃幽暗的地道中弥漫出来。
“哼,上不得台面的鼠辈只能躲在这种阴暗处。”他趾高气昂地讥讽了一句。
他回头对五名护卫下达命令:“一会儿上山之后,以摔杯为号。”
“是。”众人听从。
六人先后通过密道,进入结界的刹那。黎栀便得到了感应,他赶忙告知其余几位首脑,并吩咐族人们在家静坐,不要出门。
四人在黎栀家中汇合。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缙云的外交团便来势汹汹地上了山顶,越过了竹林,来到腹地。
缙云岚拍去肩上的落叶,环顾四周朴素的竹屋,简陋的设施,傲慢无礼地讥笑道:“简直就是穷乡僻壤。不,说是穷乡僻壤还侮辱了这个词儿。”他故意说的很大声,生怕这群空山人听不见。
黎堇闻言已恨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低嗓音,“可恶。这个缙云人说话真是刺耳,真想给他一拳!”
黎梨也攥紧了双拳,强压怒火,“果然缙云并非人人都是缙云岚,也许这本就是他们真正的态度!”
一向血性的黎栀这会儿倒异常沉得住气。他与兄长黎棠对视数次,心中已了然他们此行目的。
缙云崇不可一世地插着腰,极其轻慢地对里头喊话:“黎氏现任族长是哪位?还不出来相见。想是做惯了人人喊打的老鼠,见了猫不敢出来了?”
黎堇一拳打下了桌面上,愤愤道:“我去会会他。非将他那张恶臭的嘴脸打烂不可!”
黎棠无声将其拦下,并给黎栀递去一个眼神。黎栀心领神会,起身,走出门外,气宇轩昂地回应缙云崇的召唤。
“我就是黎氏族长,你有何要事?”
在看清缙云崇的容貌后。他当即便认出他是那晚对缙云岚下毒手之人,故而他特意拉长了音调,在其中添加了许多迫人的气势。
缙云崇原本嚣张的气焰在见到黎栀的刹那顿时矮了许多。明明他仅仅只是站在那儿,距离他亦有五十步的距离,然而他周身的气魄却如此慑人,让他不得不肃然起敬,叫他接下来的每句话都不敢轻易开口。
他的实力该高到何种地步,以一敌百,真不是无稽之谈?
看他的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这世间真有此等强势之人,一个缙云岚就足以令他大开眼界。这个小小的黎氏族长,一个落魄的族群又凭何拥有这般绝高的天赋。
老天真是不公平!
缙云崇的妒忌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他不禁捏紧了拳头,一股恶念在他心中疯长。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等此次前来,是为了两件祸事。不知黎氏族长可否为我解惑。”
黎栀眉头舒展开来,微微扬眉,轻飘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不温不火的态度令他恼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不痛快在此刻勃发。但他仍维持着虚假的笑意一步步向黎栀所指方向而去。在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感受到了黎栀故意外露的灵力,那强势的威力几乎将他的勇气吞没。让他不由得想向这个人曲膝臣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他手底下留下一条贱命。
他控制不住战栗地进了屋,黎栀紧随其后。
两人面对面坐下。缙云崇吞了吞口水,目光刻意错开他,口吻尽量向跋扈上面靠:“那密道是怎么回事?黎氏受罚于空山,此生不得出。你们修建密道岂非有心逃脱,违背缙云命令?”
黎栀淡然回答:“我们是修建了地道,可那又如何?缙云只说不让黎氏离开空山,又没说不让建设设施。你若不信,可比对族谱,看是否有一人下落不明。”
缙云崇僵硬的唇角抽动了一下,“那缙云岚与你们私相往来是确有其事吧。对此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放下对缙云的仇恨,能心平气和地与她交往的?难道你们没有尊严吗?”他讥诮地嘲笑起来,逐渐恢复到了原本自得的状态。
黎栀咬了下牙关,眼底泛起了愤怒的波涛。
“她不一样。”他沉默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不一样?”缙云崇讶异地重复了一句,脑中灵光乍现,计上心头,故意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当然不一样。我优秀的长姐可是一名出色的细作。”
“你说什么?”黎栀敛眸,狠戾地盯住他。
缙云崇笑意渐浓:“长姐的演技越发精湛了,你们空山这么多口人竟无一人看穿她的真面目?”
“你到底什么意思?”黎栀冷冷打量他。
“意思便是,我长姐对你们的种种恩惠,只是她蓄意接近而已。若不是她,我们何以得知,你们狼子野心,私建地道。这密道的地址便是她提供给我们的。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气氛冷凝了许久,黎栀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缙云崇见状,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乘胜追击地道:“长姐心思缜密。这次为了骗取你们的信任,她是下了血本了。连我也不由得心生佩服。她常在我们面前说黎氏下贱,略给些好处便对她深信不疑,摇尾乞怜,毫无尊严可言。如今看来,果真不错。”他口若悬河地说完这一通话,心中得意的不行,忙不迭去观察对方的神态。
黎栀微微垂首,沉默半晌,蓦然发出一声嗤笑:“在我脸上看见你想看到的表情了吗?”
缙云崇脸色一变。
黎栀继续道:“这世上没有比黎氏更明白人心难测的群族了。不必煞费苦心地使什么攻心计。我们有眼睛,自己会看。”
缙云崇咬紧牙关,望着他泰然的嘴脸,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情绪的波动。他慢腾腾地回答:“我奉各位缙云长老之命前来通知你们,这地道我们会堵上。且从此往后,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空山上给我等死。别妄图再有二心,想着逃出去。”
他话音方落,黎堇便破门而入,攥着拳头风一般冲到缙云崇眼前。
拳风拂过了缙云崇上扬的嘴角,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刹那被黎栀扼住了手腕,生生拦下。
黎棠赶忙追了进来,从后架住了黎堇,抑制他四溅的怒火。他在他耳边低声劝道:“冷静。他是故意的。别上了他的当。”
缙云崇脸上的笑容没有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而遭受半点的打击,反倒异常期待这一拳的攻击可以顺利降落。
黎堇愤恨不已地指着缙云崇骂道:“混蛋!”
缙云崇冷眼旁观这些人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挣扎戏法。他站起身来,使着无足轻重地语气,几近嘲讽:“怎么?不服气?你们再不服气又能如何?仅凭你们这个没落的小族群还想与缙云抗衡吗?别自不量力了。你们还以为自己是称霸中原的九黎部落啊?该醒醒了。”
黎棠一面将手舞足蹈,憋得满脸通红的黎堇强拽了出去,一面劝解他:“忍住。一旦伤了他,缙云定会小题大做。以此为由攻打我们。彼时所有族人都会受到牵连,包括黎蔷。”
黎堇一听这话,立马泄了一股气,只剩一点耻辱的泪水挂在眼角。
门口已陆陆续续汇聚了许多黎氏族人。黎蔷躲在人群中,透过窗户瞧见那张与缙云岚颇为相似的面孔说出那样的歹毒之语,心中无端生出一份惋惜。
她走近父亲身边,无声地握住了他因为愤怒而发烫的手。
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当即自掌心传来。黎堇顿时平静了许多。他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蔷薇。”
黎蔷抬头向父亲灿烂一笑,转而小碎步,来到两人会谈的门口。她将她小小的身体依靠在门框上,朝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问道:“你是岚姐姐的弟弟是吗?”
缙云崇垂眸看着那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是啊,怎么了?”
黎蔷盯着他,笃定地道:“岚姐姐会受到万人敬仰,但是你不会。”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缙云崇的痛处。他此生最痛恨的便是,旁人在他面前将他与缙云岚相提并论。
他怡然自得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这个萝卜头。
黎堇将蔷薇从那危险之地迅速抱走。
缙云崇心绪不复从容,也无心再与他们周旋下去,骂了他们一句穷酸,便带着五名护卫,拂袖而去。
直等他们走远,众人才怒喝一声,奇耻大辱!
黎栀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强压的怒火此刻才得以释放出来,极度的克制令他几乎头晕目眩。
黎母从外走了进来,拍了拍小儿子宽阔的后背,夸奖道:“小栀,你做的很好。这才是一族之长该有的忍耐。”
他转过身,握住母亲的手,却不想抓到了一手冰凉。他顿时心惊肉跳,目光上移,来到母亲脸上,抹着嫣红唇脂的嘴唇经过不经意的舔舐后露出了它原本惨白的底色。
他还未来得及向母亲探寻究竟,母亲纤瘦的身躯已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他魂不附体地大喊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