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说其他人。
夜昭愣了愣，勾住他的手，低声道：“都过去了，都是你父亲的错，你不必自责。”
少年的眉眼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越是这样，夜昭越是觉得不对劲。
先不说他瞒着她的那些事情，就他的表现来看，他不可能毫不介怀他母亲的死。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师尊，有时我常常想，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世上。”
如果他没有出生，母妃就不会背上生下灾星的骂名，她永远是朱雀帝最爱的结发妻子，不会被厌弃，不会被禁足，更不会死亡。
他也不会遇上师尊，不会怀有那般心思，想要……
陆知舟低下头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眸色却逐渐黯淡下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夜昭抿了抿唇，“你没有出生，可是和你争宠的妃子们依旧会想办法害她，而朱雀帝的性子，他也不可能永远一心一意……”
哪怕没有陆知舟的事情，朱雀帝一样会在时间的流逝下，对陆知舟的母妃感到厌倦。
而在那时，后宫的妃子们不可能留手……
“她的悲剧是嫁给了朱雀帝，被困在深宫中，而不是生下了你。”夜昭拍了拍他的背，“你不必自责，她也不会希望在天之灵看到你不高兴的。”
“好。”
陆知舟应了个声，神态舒缓了不少。
夜昭看了看床上那位毫无声息的老者，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朱雀帝死了，陆知舟又掌握了大局，他是不是……要继位了？
若是继位了，他怎么跟着她回去?
夜昭心下莫名有些失落，她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摒弃那点心思。
“你即将继位，为师很欣慰。”夜昭扯出一抹笑，“只是为师暂时还没想好要送你些什么，贺礼要稍稍延后一段时日了。”
闻言，陆知舟诧异地看向她。
“师尊，您误会了。”他摇了摇头，“弟子只想做完这件事，便和您回去了，至于皇位……”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话语忽然一顿。
夜昭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继位的话，那要如何传位?
虽说玄灵大陆以强者为尊，对女子没有什么歧视，但是朱雀国似乎没有女子继位的先例。
疑惑归疑惑，夜昭对于陆知舟处理事务的能力还是非常相信的。
陆知舟没有再解释，而是道：“弟子自有安排。”
夜昭点了点头，看到他面色好了不少，问道：“现下……为师可以松手了吗？”
他们二人的手方才一直握着，他的体温上升夜昭也是能感受到的。
见他颔首，夜昭便松开了手。
时间也差不多了，陆知舟调整了脸色，眼底带着哀痛，夜昭跟在他身后，看他打开门，悲戚道：“父皇……驾崩！”
若不是亲眼所见，夜昭实在难将眼前的人和方才那死死掐住朱雀帝的陆知舟联系起来。
外面是一群跪下啜泣的妃嫔和公主们，以及一群太监婢女，他们都低着头哭泣，至于是否真心，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
等敲定丧葬事宜时，已然是三更天。
夜昭修为高，倒没什么影响，只是陆知舟却表现得非常困。
他精神力一向强，兴许是近日累着了，松懈下来了有些倦?
夜昭看着陆知舟睡下，还没松懈，起初那位在殿外的李公公忽然禀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长公主?
夜昭起身，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让他声音小些。
“殿下已经睡下了，请长公主明日再来吧。”她眉眼微冷，“李公公，您不是蠢人。”
这李公公跟了朱雀帝那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陆知舟已经困到睡下了，还是这个时辰，李公公居然还来通报。
但凡有脑子，都不至于再来禀报，而应该回绝长公主。
“这……”李公公犹豫了下，“长公主深夜来访，奴才……奴才怕长公主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说……”
夜昭冷笑一声：“李公公，您甚至都没问清楚，这便来禀报了？”
她赤足站了起来，火红色的裙摆铺在地上，明艳的脸上带着满满的嘲讽。
李公公跪在地上，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低着头，咬了咬牙：“奴才过于急切，请姑娘宽恕，奴才这便出去回禀长公主殿下！”
他不知道夜昭的身份，可被陆知舟一直牵着手，还被带进去见了朱雀帝，若是陆知舟继位，这姑娘日后必定是一国之母。
他得罪不起，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不过是狐假虎威，凭借陆知舟来压他一头罢了！
李公公敢怒不敢言，脸上赔着笑就重新出去了。
夜昭眯了眯眼。
看来，哪怕陆知舟不继位，这人她也是必须要除了。
她走回到床边，思索了片刻，不知该去何处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高昂的女声——
“本宫必定要见到大皇子，此时事关重大，由不得他胡来！”
夜昭皱了皱眉。
这李公公……
居然真的放任那长公主闯了进来——她甚至已经给过他警告了。
夜昭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愤怒的眸子，女人身上穿戴华丽，长相和陆知舟有几分相似，盛气凌人地双手叉着腰：“你便是大皇子带回来的女人?”
这便是那位长公主?
夜昭毫不怯懦：“嗯。”
“大胆，还未成为皇后，便如此无礼，见了本宫也不知行礼！”长公主气急，指着她，“本宫一定要叫大皇子做主！”
“哦。”夜昭挑了挑眉，“殿下大可以试试。”
她这人最喜欢看别人跳脚了。
何况，她也真想看看，陆知舟要怎么收拾她。
“你！”长公主咬牙切齿，“来人，将这人拖出去，让她学一学怎么说话！”
她一回来便听闻陛下驾崩的噩耗，这便罢了，才被接回来的皇位继承人，大皇子居然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回来。
身份卑劣的女人，怎么可以登临后位?！
长公主抬了抬下巴：“你如今跪下求本宫，再离开大皇子，本宫可以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