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来顺酒楼的大门前,李楫便看到一侧停着数辆装修地极为华丽的马车,看来,是那些本地的乡绅,早自己一步到了。
李楫也没有心思仔细欣赏这里的景色,便与庆之往里面走去。
刚靠近大门,一个跑堂伙计上前拦住了两人,他的脸上满是职业性的笑容:“两位客倌,对不住,今天本酒楼已经被人给包下了。您要是来这里用食,您看,是不是等明天再来?”
李楫身上穿的常服,又没有摆什么排场,所以在那伙计的眼中,只把他当作了一般的食客。
不过,看这伙计拒客倒也客气有礼,这让李楫对这东来顺酒楼不禁有了些许的好感。
就在庆之正要上前,将自己二人的身份说出来的时候,恰好门外又来了一人,正好看见了李楫被伙计拦住,连忙忙走上前喝道:“混账东西,这是本县新上任的县尊,此次正是宴请县尊赴宴,你竟然还敢阻拦,我看你是不想干了,还不快给大人赔罪?”
李楫转头看去,却是本县的典吏田越,只见他正瞪着双眼看着那跑堂伙计。
伙计一听这个穿着朴素的人,居然是新任的县令,顿时有些害怕了,立刻哈下了腰陪笑道:“原来是县尊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李楫摆了摆手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这须怪不得你,本官没有表露身份,你也只是奉命而行,本官为何要怪罪于你?好了,你先带我们进去。”
伙计偷偷瞅了李楫几眼,见他真的没有计较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李楫那是千恩万谢,而后殷勤地在前引路。
东来顺酒楼有二进,前头一进,也如一般的酒家一般,大堂上摆满了桌椅。
既然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给县尊大人接风洗尘,当然就不会在这里摆席了,所以他们一路往里走,来到了后进。
一进到里面便豁然开朗,穿过一条走廊,入眼的是一片桃林,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如此美景,还真的让李楫有些陶醉,不禁放慢了脚步欣赏。
穿过这片桃林,一座雅致的小楼便出现在眼前。
近到楼前,李楫才发现这自己远看着很高的酒楼,居然只有两层。
在跑堂伙计的引导之下,三人上了二楼。
极为空旷的二楼,只摆了一个巨大的圆桌,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满满的菜肴。
楼上倒是来了不少人,或是窗前欣赏外面的景色,或是三两人一群谈论着墙上的字画。
李楫三人上楼的动静明显惊动了他们,那些人齐齐转过头看来。
他们并不认识李楫这个新来的县令,却认得田越,当即便有人笑着迎了上来拱手道:“田典吏,来的早啊,这位是……”
这人说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走在田越之前的李楫。
田越连忙上前介绍:“这位便是本县新上任的父母官李大人。”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皆惊。
他们只是听说李楫很年轻,见到真人之后,才发现李楫长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年轻,纷纷朝着李楫拱手为礼。
虽然他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但是却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不是事业单位的见习生李文哲了,自己现在是李楫,是大明朝的县令,身处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慢慢习惯并融入这里。
这些人还在和李楫见礼的时候,又有两人携手前来,却是县丞陈启和主薄刘志。
众人又是一阵的寒暄,而后陈启才向李楫介绍起这楼上的这些人来。
他指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本县人和粮行的东家崔进。”
李楫心中一动,他记起明末的徽商贩卖粮食是相当有名的,尤其是徽州山多田少,粮食不足,不得不仰给于四方。自唐宋以来,徽人就重视经营粮食贸易。但那时徽州粮商的活动主要是将外地粮食贩入徽州,其规模还不算大。
明中叶以后,素称鱼米之乡的苏浙,由于人口的增加,城市的发展,经济作物种植面积的扩大,粮食反而不能自给,必须依赖长江中上游的接济。于是惯为粮商的徽人便迅速扩大了他们的经营规模,一跃而为吴楚之间从事粮食贸易的主要商帮了。《古今小说》中曾描写万历时,徽陈商以二三千两银子作本,每年从襄阳贩过豆米至枫桥镇发卖的故事。这表明,当时在徽商中这种有固定贩运路线的专业粮商已经大有人在了。
万历初,苏州发生灾荒,采购粮食的商船云集于江西,而其中“徽人尤众”。万历四十八年苏州粮价大涨,饥民强借徽商之米,遭到官府的弹压,激起了上万人的闹衙事件,差一点酿成大乱。
这段描写徽州的历史,恰好自己读过,在这里干这一行买卖的人,绝对不会简单。
李楫走神了片刻,陈启就已经一一把在场的人都介绍了一遍。
众人闲聊间,时间已到了酉时,而这些人还没有请李楫入席的意思,李楫只当他们在等着自己,便顺口说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便一同入席吧,有什么事情,在席间再谈也不迟。”
说着李楫就要率先过去。
不想他才刚要转身,却被身旁的陈启轻轻一把拉祝
李楫有些不解看向了他,却见他的脸上有些许尴尬。
再看向其他人时,也如陈启一般,李楫顿时就明白了。
他想起了刚才在茶楼时,听到茶楼伙计说的汪家,应该是在等这个汪家的人了,刚才介绍时,没有听到汪家的名字。
陈启轻咳了一下道:“大人,还有一家不曾到来,大人还是再等等为好。”
李楫心中有些恼怒,是你们置办下了酒席给自己接风,却让自己这个宾客等这个什么汪家,这是什么道理?
真特么好大的架子,老子一会倒要看看,这个汪家,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心中恼怒,李楫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动怒,叫人小看了,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再等等。”
说完也不再理他们,站在楼上向远处看去,还真是一副好景色!
这东来顺酒楼之所以建得如此之高,为的就是可以在此远眺这里的景致。
从窗下望去,正好看到延绵的山势,数里之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如此美景,李楫心中的怒气不自觉地平息了不少,看来自己的养气功夫还算不错。
李楫又在楼上其他地方溜达了起来,浏览起挂于墙上的诗句来。
墙上挂着两幅诗句,前一首写的是“隐居三十载,筑室南山颠。静夜玩明月,闲朝饮碧泉。樵夫歌垄上,谷鸟戏岩前。乐矣不知老,都忘甲子年。”
这首诗,李楫孤陋寡闻,不知道是谁写的,转头去看第二首。
而后一首李楫马上就认出来了,是李白的诗,写的是“天台国清寺,天下称四绝。我来兴唐游,与中更无别。枿木划断云,高峰顶参雪。槛外一条溪,几回流碎月。”
李楫对身边的陈启说道:“陈大人,这是诗仙所作的兴唐寺埃”
“县尊果然博学。”陈启连连点头道,“此诗确是诗仙李太白所作,也是因为此诗的缘故,这东来顺酒楼也有太白酒楼的雅称。相传在前唐之时,此处不过一座小小的酒肆,诗仙来此访隐士许宣平不遇,便在这里饮酒,见了此诗,”说着他指着李楫所看的第一首诗道,“便大呼‘此仙人诗也’,于是便也在此留下了自己的诗句。而后人为了纪念太白,便将这酒肆建成了如今的酒楼了。”
李楫听得连连点头,李白喜欢饮酒,这个都知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个典故,而且,他对李白也是极为推崇的。
李楫看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由得有几分醉了。
恰在此时,楼下却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扰了他的雅兴:“汪家小少爷来了1
李楫皱起了眉头,转头发现楼上的人都自发地来到了楼梯口迎接这个汪家小少爷。
看着这些人迎上去的模样,李楫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心中实在对此大不以为然。
陈启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我们也去迎一下这汪家的小少爷吧。”
“好大的排场,居然让我这个县令,还是客人也去迎他,看来这汪家,在这里不是一般的有势力埃”李楫心下恼怒自不必再说,脚下却还是很诚实地随着陈启向楼梯而去。
他想看看,这个牛气冲天的汪家小少爷,长的是什么三头六臂。
随着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一人走在前头,又有四人在后走上了楼来。
李楫一眼就可以猜出,当先的那人就是那汪家的小少爷汪德道了。
只见他身材修长,长相也算英俊,看上去倒有那么点玉树临风的感觉,只是他的那双眼睛,带着几分轻佻,让李楫感觉非常不舒服,这家伙看人时,总给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思。
李楫观察着这个汪德道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李楫,其他的人连忙向两人介绍起双方的身份。
李楫就这么站着,压根没有先向他行礼的意思,汪德道皱了下眉,神色又迅速变幻,皮笑肉不笑地向李楫拱了拱手:“县尊,汪某来迟了,还请恕罪1
李楫这才敷衍地向李楫一拱手,淡淡地说道:“久仰久仰,汪公子倒是叫本官好等啊1
汪德道也不生气,无视了李楫,径直就朝圆桌的上位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招呼道:“大家愣着干嘛,快快入座开席。”
众人这时才拥簇着李楫,坐到了座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