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中出生的赵正,现在已经两岁了(古人出生时计一岁,过一年加一岁。按现在的算法,赵正其实才一周岁)。子楚离开后,赵姬也陷入一种严重的焦虑、抑郁状态。由于粮食不足,乳母已经全部辞退,随从们轮流照顾赵正。没有了乳母,赵姬又不能喂养,赵正只能靠喝粟粥为生,消化不良,经常腹泻,形容消瘦。
邯郸一旦解围,众随从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再为赵正找一个乳母,否则,这个孩子很可能活不长了。这个任务自然也就落在吕不韦身上。吕不韦虽然不敢推辞,但深知这一任务的难度。从去年到今年,整整一年时间,邯郸内外陷入战乱,男人当兵在外,女人也没有闲着,家里家外一肩挑。一年下来,最近生孩子的家庭就没有多少。女人不生孩子就没有奶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那些生了孩子的,由于战乱,营养不良,担惊受怕,奶水也不充足,往往不够孩子喝的。当然也有养尊处优的,只不过人家会来当乳母吗,她们还要请乳母呢!
另外,就算有合适的乳母,她们会首先选择谁?是那些高门深院的赵国贵戚,还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秦国公子姬?更何况,谁都知道,邯郸目前这种惨况是秦人带来的,仇恨还来不及呢,谁会有心思来当乳母?保不齐就暗暗地把这个孩子给掐死了!要想找一个出身穷苦、身体健壮、充满爱心,还要对赵正忠诚的乳母,何其难也!
另一个难题就是赵姬。自从子楚离开后,赵姬整天以泪洗面,甚至不吃不喝。傧相和那十名随从,虽然都是文武双全的英才,但那是在军国大事上。哄女人?他们有些还没有接触过女人;那些有妻子的,对自己的女人还说离开就离开,根本不考虑她们的心情,谁能哄好这个“主母”?这副担子自然也落在吕不韦身上!
吕不韦白天出门,经营他的生意,顺带着完成打探消息、布设网络、发展暗线、寻找乳母……的工作;晚上回来,要把打探到的消息与众人分享,并与众人商议当前的局势和明天的行动;在做这些事的同时,还要劝慰赵姬。一天都睡不上几个时辰的觉。
随着王龁大军撤离,许多人也想一走了之。但吕不韦不同意。他劝解道:“公子去时,留夫人、少公子及吾等于邯郸,非弃之也。将为今后地步!今无令而离,是北也!慎勿自误也!昔者,诸公与公子同至邯郸也,皆怀赴死之念。今公子无恙,而诸公犹存,是大功也。奈何尽弃之?秦军虽离,赵王无害我之心,是必有所谋也。其谋未定,正吾劳心奋力之时也,不可失也。”
傧相代表随从们表态道:“吾等皆秦人也,而君生于卫。君之忠若此,吾等焉敢后之!愿奉其命!”
然而,邯郸的形势一天天恶化。粮价飞涨,赵人皆有敌意,吕不韦的生意也一天天难做。无奈,吕不韦只得将可以疏解出去的生意都疏解出去,尽量维持自己的店铺不关张。那时的风俗与现在不同:现在,当生意不好时,老板可以裁员增效;但那时,员工与老板之间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老板甚至可以把店员杀了,却偏偏不能解雇!吕不韦只能把邯郸的家臣、保人、掌柜派往其他地方。吕氏的产业十分庞大,运作起来成本昂贵。邯郸一处不顺,处处不顺,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有着经商头脑的吕不韦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商机:邯郸不是需要粮食吗?现在粮食哪里不缺?自然是秦地啊!如果能从秦地适当调出粮食,不仅可解燃眉之急,还可能大赚一笔!当然,调出的粮食数量必须控制,不能影响粮价的走向。完全按市场需要而行,自然的结果就是秦地粮价上涨,而平抑了邯郸的粮价。这是不可接受的。
吕不韦在与众人协商后,立即派人随着吕氏商队前往洛阳,在那里,他可以从关中、南阳,甚至河东调出粮食;如果价格合适,从魏、韩两国收购粮食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吕不韦还在邯郸找到了商机:两军大战,损失的箭矢、兵器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虽然这些损失的大部分都会被回收利用,但遗留在战场上的数目也不少。如果能够加以收购,只要不多的货物,就能换到不少残破的兵器,而这正是秦国工匠所需要的!
于是一个完美的商业循环出现了:用日用小商品在邯郸周围换取邑民手中的破损兵器,包括矛、戟、戈、镞、柲等,将这些破损兵器运往秦地换取粮食,再把这些粮食运到邯郸高价出售。这样一来,吕氏商铺的生意也可以维持下去了。
从秦地调运粮食,这对一个正常经商的商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吕不韦不然。他是秦公子的家保,是秦国的“官商”,他可以用正常价格在秦国购买任何商品,并运往其他诸侯国。不过,吕不韦还是派出一名使者,把自己的计划报告了子楚和张禄。
正月邯郸解围,二月,吕不韦的第一批粮食就运进了邯郸。除了留足公子府所需,其他的都以高价出售。不少赵公子听说吕不韦搞到了粮食,不惜低三下四,向吕不韦告贷。吕不韦借机很是拉拢了一批人。
自然,还有一批人是非常和吕不韦过不去的。他们向官府报告说,吕不韦实在太嚣张了,在取得对秦斗争的伟大胜利之时,怎么能容许这种人存在?
但平阳君申斥道:“彼入粮于邯郸,利耶,否耶?”
当多地粮食开始运入邯郸时,吕不韦已经大赚特赚了一大笔,并笼络到相当一批人。子楚与张禄也来信,对吕不韦表示了赞赏。那些有心的赵国官僚,开始明的暗的与吕不韦联系,要从他这里获得别的商人不能获得的利益。
赵正的乳母也找到了,来自邺城郊外。在与子楚恢复联系后,赵姬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只是每天还需要吕不韦去安慰好长时间……
春耕开始后,吕不韦又找到了一个商机,向农户出租耕牛!吕氏商行在各处都有运输业务,辎车是基本配置。但邯郸目前需要的是粮食。虽然粮价上涨,但从根本上说,粮食属于低附加值商品,必须有足够的量才能赚钱,因此运粮通常是水运,辎车通常派不上用场。那些拉车的牛,包括拉车的车夫空闲下来,正好可以下田耕种!
随着上党的伤员逐渐回乡,代耕代种业务量急剧扩张!战场负伤的伤员,遣散时通常有赏赐作为遣散费;伤员普遍劳动力不足,而农时则不等人,一旦误了,那就是颗粒无收!一方面有刚需,一方面还有支付能力,吕不韦的业务又大火了一把。但这一次,吕不韦没有了垄断优势,在看到租牛能挣钱后,许多商人也开展了租牛服务,包括那些比较贫穷的车行老板。
上党战局转为“围困”秦军,赵军开始在上党耕种起秦人留下的田亩。韩国许诺的钱粮大批运来邯郸,同时,韩公子也大批涌入邯郸,他们都是前往上党赴任的官员。上党目前实际是由赵军在屯田,哪里有韩国官员上任的余地?但如果韩国官员不接手,又怎么算完成了“收复”上党的任务呢?
赵王想了一个办法,把这些韩国官员全都派往上党,让他们担任各级职务,但由于当地并无韩民,这些职务只能是闲职。赵王让他们各显神通,从自己的关系网中,为上党建设出力。所得的利益,全都归官员本人所有,作为薪酬!这一教令让韩国在上党的官僚体系乱了套:有门道的人不一定职位高,所以常常发生这样的情况,下级官员比上级官员还要财大气粗!当然,这一举措对上党的建设成效是明显的,上党所需的一切物资,包括人力,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解决。这期间,自然蕴含了不少商机,让一批有心人发了财。像吕不韦这样,能够秦、赵两家通吃的商人,在其中获取的利益甚至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在吕不韦的经营下,秦国在邯郸的谍报网迅速扩张,邯郸的消息可以通过上党李冰这条快捷、安全的渠道,迅速地传到咸阳。而由于吕不韦的业务也对赵国有利无害,赵国的最高当局也暂时没有对子楚一家下手,只是不再供给薪粮。
陈四奉子楚回到咸阳,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秦太子在参政几年后,身体完全垮了。太子的儿子虽多,但不入秦王法眼,除了派去办些具体事务外,并不允许他们议政。子楚回来后,立即被秦王召进宫中,叙谈了几天几夜,秦王下令,子楚佐其父太子听政。议政时,太子在前面坐着,子楚则立在太子身后,在得到太子允许后,可以发言,就当前议题指出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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