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船头，看着舱里，慢慢说道：“从此没有锦衣玉食，只是街坊小民。不得不远离皇宫，无人侍奉，每日为生计奔波，遇上连官都不算的衙役杂流，你贵为皇孙却要陪笑问安。口水唾到你的脸上，你也只能自己抹去。真的能过这种日子吗？”
小太孙茫然地看着她。
他没听明白。
这只是东宫为这个孩子选择的路。她想。她对小太孙说：“你先和侯爷在一起。若是你想明白了。我就来接你。”
小太孙点点头。
她本来想划船，看看小太孙。她威风凛凛地一踏脚，小船飞也似地冲了出去，在湖面闪过一波银光水浪。
小太孙瞪大眼睛嗷嗷地叫着：“妖爱卿——妖爱卿——”
她得意扬扬，带小孩子她可有经验了。
她把小霜、小乔和小双养得多好啊。养得她自己都不想成亲带孩子了。
因为小孩子让人好累。
带着小太孙在湖上兜了快一百个圈，就算是青罗女鬼，也觉得累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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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有老监和宫人急得打转。
老太监原是东宫的亲信，对小太孙最忠心。他抢上船头，抱下了小太孙，紧张地检查摸着小太孙四肢手足。
她翻白眼。宫人们都不喜地看着她这个宋妃的女官。半夜把小太孙拐走，一定是要谋害。
小太孙挥着手比画：“大伴，我刚才看到了——”
她眨眨眼，转身离开。
文华殿角门附近的亭中。月夜梅影，坐着银蟒袍的南康侯。
她远远站定。
侯爷慢慢起身，定定地看着她。
他一撩前摆，跪在亭下，伏首向她叩首行了大一礼。
她没动。
她知道，这不是为了宋成明与她的旧怨，而是为了太孙。
小太孙有两条路。
不论是跟着南康侯，还是跟着曹夕晚，谁能让他活下来就跟谁走。
宋成明担心，她因为怨恨他，将来对小太孙不够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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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她走上前。
“若是跟我，我打他，骂他，不许他吃饭，饿他肚子，关他小黑屋。我都会干。”她冷淡，“他不听我的，我就丢掉他。”
“……”宋成明苦笑，点点头。
她带着小太孙，一个不好就要出事。宋成明要是拒绝条件，她当然就能同样拒绝这事。
侯爷又施了一礼。
“侯爷不需要如此，锦衣卫的小金库，我得拿一半，贿赂赵王身边的太监这些人。安排好巡城司一些人的差使。慕容家的双枪门，就在河北运河口一带。百里烟老家也在顺天府。许家同样在京城附近。让这些在北方有根基的人都在金陵城留下来有差使，对小太孙最安全。”
“行。”
“宋娘娘，如果要改嫁给赵王世子。你答应吧。”
宋成明一怔，眼中闪过极怒之色。
她冷淡地看着他。
就知道，这人想让宋佳惠给东宫殉死。
“不行！”他断然拒绝。
“那算了。”她转身走，“我也不管小太孙。”
她提袍上廊，看到秀云在廊道那一面，在梅枝月影间踮着脚等着她。她笑着招招手。
宋成明忍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算我答应，娘娘自己也不会答应！她姓宋，全族的脸要摆到哪里？”
“跟秀云姓就行。”她转身，看向他，“让大小姐改姓易名。姓陆。从此不是宋家女。”
她准备的迁居户籍里有三套姓陆的女子，正好可以用。
“……你的意思是，对外说娘娘……”
“死了。死在东宫殿。”她沉思着，“世子和她本来就是一对儿。而且，现在的局面。赵王世子已经送来三封信，让她等着他来接。”
宋成明脸色难看：“做不了正妃……”
曹夕晚一愕，叹着：“保着命再说吧。以后必定要选秀女。就以陆秀女的名义进宫吧。”
宋成明沉默点点头。
陆秀云在廊上道：“东宫有请。”
“是。”
去内殿的路上，她看看宋成明的侧颜。
一遇大事，他会绝情地抛弃没有利用价值的楼波鸾。一如当初抛弃她曹夕晚。
她早就知道。
有情份吗？必定是有情分的。
但不值一提。
宋成明这人就是如此。对她曹夕晚也是如此。
“你心里恨我？”
“我对你下过毒了。”她知道如今这局面，她懒得多修饰，“而且，我没有什么大志。在衙门做工，拿工钱，我过得挺好。况且，我已经是幽冥第一人了。我得知足惜福才能得一个善终。我不做侯夫人或是国公夫人，也不觉得可惜。”
“淑鸾那时也想练幽冥九变。”他淡语，“她那时刚知道自己是养女。想离家去见凉国公。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心思不定。不知为什么就轻易放弃了。”
她因为觉得练得不如我这个小姑娘。就放弃了。曹夕晚想。
其实太太不应该放弃的。
楼淑鸾这样的身世，这样的处境。丈夫和父亲押宝押中的时候。富贵以极福延子孙。
若是一旦押宝押错了，她头一个就会被牺牲掉。
她若是没有这样的资质，就算了，偏偏她有。
宋成明摇头：“倒也不必。秦王世子在练，练到第八层第九层又如何？有点发疯了。冯均卿给他的无生散都是十倍的量。”
她哑然。
确实也是如此。习武太过辛苦，她是为了有口饭吃才练。楼淑鸾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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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东宫内殿。
她立在阶边，听着南康侯和东宫说起，他的太太也许把有毒的玩具给了亲生孩子。
看在陈妈妈面上，她有心想问问楼淑鸾的这事。她觉得怕是有误会。
“陛下染病，臣查到竟然是唐王送礼进宫打点各位宫嫔。但这货却又是楼氏货栈。”
她当时，沉默听着。
她看着侯爷。
侯爷抢了一部分太太的货栈嫁妆。寄名在几个士子名下。这事陈妈妈托她打听。
她让小霜在秦淮河一带查了查，那几处产业都是在河道边的要害处。
可以建成暗哨，同时监控南河百户所与河岸百户所。
普通人是不会同时买下这几处产业的。
楼氏族人是谁指使的？如果不是楼淑鸾，就是镇西楼将军果然有问题。
侯爷，难道是怀疑了太太，要对太太下手了？
还是，楼氏货栈里有楼将军的人，在给赵王或是秦王递消息。借着太太在打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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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没问。
楼淑鸾的事她顾不上了，她与冯均卿是不死不休。
这才是南康侯最终和她求和的原因。
“赵王进城之日，就是秦王授首之时。”他向东宫禀告，“楼将军家中，也会被杀光。他首尾两端，嫁女给我。但一子在秦王府中，一子在赵王军中。”
“……”
她听到，心想，楼淑鸾是被牺牲掉的那一个孩子吗？
她想，并不是因为太太是养女，便是亲女儿也会被牺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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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孙也回殿了。卟嗵卟嗵跑过去。又站住。在宫人们的提醒下。他小大人一样徐步缓行，突然看到她。
小太孙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