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是东宫。”柳如海负手淡语,“但这几天,你提也没提过一句。”
“我连陛下都杀了。还管什么东宫。”
她声音不高,二人说话也都是小声,免得曹氏夫妻听到。
她娘还背了一个包裹,里面全是女儿悄悄交给她的积蓄。金珠细软。她和丈夫看着女儿,又看看柳如海,不禁就高兴。
女儿和这位柳大夫,很般配。
“……若是别人,我就相信了。但是你……你的两件羽衣去哪里了?”柳如海笑着与她悄声耳语。
“给楼细柳背着呢。你不是问她了?”
“楼细柳对你最忠心。”
“她对你也很尊敬。”
“但她是你所有伴当儿里,已经学过术,不容易中招的人。你故意防着我呢。”
“……我防着你不是应该的?”她诧异不已。
“南康侯求你了?他现在知道你是为他好了?我想想,是你去找太子要羽衣的那几天,你们就商量好了?”
她一脸不解,看着柳如海像是看疯子:“侯爷已经死了。和陛下在一起。”
“陛下确实死了。南康侯爷可未必。”他静静地看着她,“你杀侯爷,杀得太快了。烧尸体,也烧得太快了。”
“你查过。”她不耐烦了。转身把自己的貂毛秋香色披风解下来,盖在父母身上。
“小晚……”爹娘都一个劲地使眼色给她,“别欺负柳大夫。啊?”
否则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笑语着,“知道。”她暗暗打了个家里约好的暗语给爹娘。
【危险,准备跑。不要管我。】
爹娘的双眼,一瞬间就绝望了。
曹夕晚想,她应该没有做错。脚步声响,柳如海过来,也解了自家的翻毛披风递给她。
她看他一眼,接过来,让她爹娘一人一张披上。
爹娘沉默着。
她冷静地想,书架后的暗室里,恐怕有人在。
太孙?
她转过身,和柳如海对视。
她走开了四五步,二人还是勉强维持着客气,他道:“对,我查过。但那时我急着追陛下。我只查了当时的南康侯是不是断气,没查过他的脸。”
她叹气,退后三步,从背后拔剑,站在父母面前。
她微笑看着柳如海。嘴里发出了【呵呵】声。
瞬间,四个傀儡出现在门外。领头的就是小文小武。
“小晚——!”爹子和娘都小声叫着。
“柳大人,你最好不要和我作对。”
柳如海挑挑眉,她也这算是第一回称他柳大人。
他同样微笑看着她:“惠文陛下在地道里坐化的时候,我仔细查了查脸。那时候我就想起不对劲了。我忘记查南康侯的尸体了。”他慢慢说着,“你和南康侯串通的。你们早知道陛下和东宫都染病了。你们决定保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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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书架后,暗室。
“宋卿家。”小太孙抬头看着南康侯。
宋成明从暗处走出来,他脸有病容,削瘦了些,确实是中了楼淑鸾一匕首。他跪下来看着小太孙:“殿下,我们准备出城。”
“外面,妖怪女官……”
“小晚受东宫殿下所托,保护太孙离开,她不会辜负东宫。”
他从严人凤手中取过包裹,里面是改小的一件乌金羽衣:“太孙,请穿上。”宋成明又取了一只玉笛,“太孙,一定要随身携带,这是通天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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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皇陵。
苏影天落在了松林里,罗生姬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罗素与灰刺立在一边,拱手道:“宫主。”
苏影天瞥瞥罗生姬:“龙须琴在皇陵里,抢到了就给你。”
罗生姬一怔,迅速转了脸色:“是皇帝的陪葬?”
“凉国公的陪葬品。”
“那我们在等什么?”她不解。
“……李福宁要来。”
罗生姬大喜:“我们埋伏,杀了她!”
“我们要杀的是,李福宁身边的狮子火。她一直没有出现过。”还有当年杀掉他师傅的主谋,碧影宫大宫主。
方才刺杀赵王爷,竟然没看到此人。苏锦天沉思着。他本来以为危险中他一定会现身。他看向皇陵,难道那人也来了皇陵寻找太祖遗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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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被宋成明牵着,看到地道里有死士数百人,皆披孝服轻甲,全是锦衣卫里的忠臣。
只是为了保护他离开。
南康侯是忠臣。他握紧了宋爱卿的手。
但他还记得,父王在东宫生病却密而不发,让他独自去了玄武湖。
那一天,因为有父王掩护,他悄悄地一个人跑到了玄武湖水港里,半夜,他在枯荷冬苇里找到了父王说的那条青篷小破船。
他战战兢兢蹲在了船舱里。
不一会儿,他听到湖面上的风响,飞雪里有人影,就像父王说的,妖怪来了。
“是谁?”她问。
“是……是我……李明英。”
曹夕晚想了想,想起这是太孙的名字。她看着破舱里坐着的小孩子。
“有事?”
“……父王说,让我来找报恩的妖怪。说妖怪会带我走。”
“……”她犯愁地看着三四岁的小太孙。
他小脸冻得通红,哭泣着,也许是在担心生病的父亲东宫。
这么小就没了母亲,以后也会没有父亲。
赵王必定也要除之后快。
“父王说,好心的妖怪吃了他的三条鱼。一定会报恩的。”
“少看话本子。”
“……你也爱看吗?妖爱卿。”
“……我不是妖爱卿。”
曹夕晚望月长叹。
这条小青篷船,是她在上元县买的破船,悄悄地弄到了玄武湖里修修补补,确实防着不备之需。
万一城破宫毁,她是打算自己乔装成孕妇曲大嫂,驾船逃走,到燕京城和爹娘会合的。
她已经学会怎么歪歪斜斜地划船了。
她还能很威风地以气驱船,杀进长江,从运河北上回到儿时的燕京城。
她看着小太孙:“你能去哪里呢?你应该去找侯爷,南康侯虽然不是好人,但他对东宫是一片忠心。”
“父王说,让我跟着妖怪走。隐名埋姓做一个普通人。”他哭泣着,从怀里摸出一把极晶莹的珍珠链子,“我付船钱。父王说,不要报仇。让我活着就好了。”
她沉默。
这条船的事,她和秀云说了一起逃。秀云和宋娘娘说了,娘娘告诉太子了。
她立在船头,废然叹气。多亏只来了一个小孩子。
她头痛地想,东宫明白如果让嫡子跟着南康侯离开,宋成明是一定要帮他复辟登基的吧?
东宫彻底放弃了吗?
东宫的病她心里有数,羽衣已经无用。
但如今的局面,东宫灰心至此,难道是陛下也染病了?
“你真的,愿意做一个普通小民吗?”在寒月一片间,她蹲下来问着船里的小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