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邢氏有一腔子的话想倾吐,可是儿女俱在,黄姨娘也不要脸的硬是凑进来这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如何能露出软弱之态?
她是当家主母,就该雷厉风行,行为举止端庄持重才行。
“老爷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不辛苦。”邢氏低声道。
“怎么不辛苦呢?前儿夫人都累病过一回了呢!”黄姨娘极有眼色的突然插话道。
“哦?”廖峥面带关切,“什么时候的事?可有大碍?”
邢氏摇了摇头,“早前伤寒了一回,吃了药,已经无碍了。”
“老爷您是不知道啊,这两年庄子收成不好,铺子那边的生意呢又被对家挤兑,夫人是前前后后的奔波。十天半月都要去巡一次庄子,隔三差五还要去盯着铺子,人跟陀螺似的转,哪能不生病呢?”黄姨娘继续替邢氏诉苦道。
“还有您走后,这京中各家达官显贵的人情往来,也是夫人一个人操持着,且用心呢!就怕老爷外放这段时日,跟各家走动生疏了,将来少了助力。夫人可真是一等一的贤内助呢!”
“行了,别说了。”邢氏稍稍侧过头出声轻斥,然眉眼间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廖慧儿显然没领略到这其中隐藏的弯弯绕绕,也跟着邢氏朝黄姨娘瞥了眼,眼神里满是鄙薄不屑,兀自嘟哝了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
黄姨娘尽职尽忠的替主子当了回嘴替,适时的闭紧了嘴,又扫过廖慧儿看奴才一般的眼神,赶紧做小伏低的低下了头。
廖峥自是看不懂藏在女人眼神间的暗流涌动,伸手轻握了下邢氏的手,以示安慰。
“廖峥亏欠夫人颇多,多亏夫人里里外外的操持了。”
邢氏眼睛一热,想回握,却又担心失了主母威严,遂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低声道,“那些都是末微小事,不足挂齿,老爷莫要听黄姨娘夸大其词。”
她嘴上虽如此说,但其实对黄姨娘的话十分受用。
这番诉苦直说到她心坎里,将她无法开口自言的委屈和不易都摆在老爷面前。
二人纵然做不成恩爱不疑的神仙眷侣,但若他知道了她的不易,往后能如今日这般对她多些体恤关怀,那她便也能知足了。
廖慧儿见父亲终于能对母亲多些温柔脸色,也替母亲高兴。
如今气氛正好,只是多了个碍眼的外人,想必母亲有些话也是不好启齿。
于是她斜了一眼黄姨娘,阴阳怪气道,“姨娘,这天都要黑了,二弟还跪在祠堂里挨饿受冻,你不去给二弟送晚饭,还杵在这里作甚?这道苦瓜酿肉不错,清心败火,正适合给二弟去去一身燥气,你一并端去了吧。”
黄姨娘一听她提起这茬,猛地揪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做小伏低,尽力卖好,怎么还不能讨得这对母女的欢心?
她死皮赖脸的非凑来正厅,并非是要邀宠争爱,而是希望夫人提及桐儿之事的时候她能在场,从旁打打圆场,转圜一下,让老爷不要对桐儿大动肝火,更不要对他失去了希望。
果然,廖峥听到这话,突然响起了廖桐,放开了邢氏的手,又恢复成了威严的家主模样。
“既说起桐儿,方才你还没答我,他究竟又做错了何事惹你生气?”廖峥问邢氏。
黄姨娘连忙转头,哀求的眼神直直望向邢氏。
邢氏眼角余光察觉到黄姨娘投来的目光,顿时明白她此番死乞白赖非跑来的用意并非是争宠,而是为了廖桐。
方才那通马屁拍的她心里舒坦,她心里郁结的火气也下去了不少。
平心而论,翠翘这丫头知分寸懂进退,虽被抬成姨娘,却也从没邀媚争宠过,老实本分的伺候在她身边,这么些年来也算是忠心耿耿。
再说桐儿也记在她的名下,若是他差点害死人命的事被老爷知道,老爷也定会迁怒她这个当嫡母的头上。
罢了罢了。
于是她轻描淡写道,“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在书院,跟工部员外郎家的小公子起了争执打了一架,男孩子么,淘气总是有的。我将他关进祠堂,就是希望他能从此戒骄戒躁,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邢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黄姨娘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赶紧低下头,生怕慧眼如炬的男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真的只是打一架?”廖峥皱眉,“两个孩子可有受伤?”
邢氏顿了顿,斟酌道,“倒是没擦破皮。”
确实没擦破皮,只是……差点给人家小公子按在水里溺死。
廖峥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黄姨娘,眉头紧蹙,“桐儿回你身边养着,终究是个错误,眼看着这几年越发的不上进了!你若约束不了他,我看趁早还是放回夫人身边吧!”
黄姨娘目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跪下道,“没能督促大少爷上进是妾不的是!妾知错了!妾今后一定会多加督促大少爷的!”
廖峥对他这个妾室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这翠翘是当初趁他醉酒之时,邢氏硬塞到他身边的,事先却没告诉他。
那一晚糊里糊涂的,晚饭的酒里似乎也掺了暖情的东西。
他原本没想过要纳妾,自然对这种略带算计的手段十分不齿。
他也很不明白,为什么旁人的娘子都是千方百计阻止男人纳妾,而他的娘子却宁肯给他下药,也一心要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到他的床上。
他时候不追究,并不是没有发现那酒里的猫腻,而是觉得,既然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再追究也没什么用处。
因而那一夜过后,他再也没去过黄姨娘房中,哪知这女子却因一夜雨露便有了身孕。
往事压在心头,那种郁结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廖政不耐的揉了揉眉心,开口道,“夫人,你生完信儿体弱,我这才同意将桐儿放回翠翘身边抚养,然则你终究是他的嫡母,族谱之上,他也是记在你名下的,因而对桐儿的管教,还需你亲自来,不能因为桐儿回到她亲娘身边养着,你便就此撒手不管了。”
话语间已经有了责怪之意,不复方才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