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看到跪在自己面前大哭,丝毫没有天家威仪的常乐,一阵无言,只得把目光转向许长歌,内里带着质询,仿佛在问,你对常乐做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许长歌虽然察觉到了永清的目光,但却并没有给与回应,反而转过身,看向跪在那里的常乐,说到:“把你刚才说的事情再说一遍吧。”
随后在常乐断断续续的啜泣与词不达意的言语中,永清和萧雾月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母亲她…母亲她前些阵子告诉我,她和父皇在一起时,曾不小心发现,父皇胁迫太子妃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母亲…”常乐一遍抽泣,一遍很不雅的用衣袖擦了眼泪,哪有什么公主的气派,“母亲于是就告诉我,让我去威胁太子妃。逼迫太子妃她。不然…不然就把这件事情闹大,到时候太子妃的母族荀家也跑不了。母亲让我告诉太子妃,只要她死了,皇帝绝不会再追究这件事,而其他人就算知情,也不会对一个死人做什么。呜呜呜…”常乐的哭声更大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继续说到:“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带着太孙一起。我真不想这样,都是母亲逼我的。永清你就放过我吧。”
萧雾月此时倏的站了出来,“和你没关系?我看和你的关系大了。你清楚的很,你母亲这样不就是为了扳倒太子吗?太子倒了,皇上只能立你那不足岁的弟弟为太子。等他当了皇帝,你母亲垂帘听政,”说着,她瞟了一眼许长歌,又瞥了瞥永清,“你母亲垂帘听政的时候将你许配给许长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只是没想到,你在燕京时候和那些下九流的贵族玩耍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做出此等事情。你还配叫常乐公主?”萧雾月看着这表面满怀后悔之意的常乐,难以压制自己的愤怒,“想必你今天去找许长歌,也不过是为了卖个可怜吧。”
“我不是,我没有。”常乐无力的反驳道。只是此刻在场的人已经无人再愿意和她辩论什么。永清拉着萧雾月就要走,许长歌也没有阻拦,仿佛他来就是为了让常乐把一切说出来,此刻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何况此时萧雾月也在,他想和永清单独相处未免有些太刻意。于是他让婢女搀扶起了常乐,走出了常秋宫。
另一边,永清拉着萧雾月又回到了房间里面。“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我必须把这件事情暴露出去,让所有人知道赵昭仪的算盘。否则等姜新那小皇子真的拿了太子的位置就来不及了。”永清担忧的说道。
“不可。”萧雾月听到永清想要把事情原委公之于众,立刻表示拒绝,“太子妃已然身死,这个节点我们将事情暴露出去,不光皇帝不悦,恐怕所有人还会觉得是我们在陷害赵昭仪。你忘了上次洗浴的事情了吗?现在我们又没有证据,贸然如此,势必要落入圈套中,甚至,今天来的常乐公主,也未必不是他们计策的一环。等我们将事情说出去,常乐矢口否认,我们可就成了往皇上身上泼脏水的人了。”
“可是,难道太子妃就这么白死了吗?还有太孙,那么小的小孩子,就这样白白死了吗?”永清急不可耐道。伤悲与事情的真相早已让她对皇家伤透了心,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太子妃又是何其的无辜。
“我之所以不想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考虑。”萧雾月对着永清补充道,“太子妃她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将事情说出去,后人会怎么评价她呢?史书上会怎么写她呢?太子妃的名节不能葬送在你我手中啊。”
永清无言,只觉这世道是如此的黑暗。萧雾月又说道:“这次是我们输了。振作起来吧永清。就像你说的,太子妃不能白死,也不会白死。我们一定要扳倒赵昭仪和常乐。让她们去地下和太子妃道歉。”
听完萧雾月的这一番话语,永清有些犹豫了。她内心的情感,她那如被火灼烧一般的愤怒,以及她内心的悲悯都在告诉她,要真相大白。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萧雾月说的是对的。真相不能,至少不是现在,公布出去。
“我知道了。让我们想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吧。”永清说道。
数天后。昭福宫。
自从太子妃在东宫焚宫自戕以后。太子就一直被软禁在这座宫中,任何人不得进出,直到皇上有新的旨意为止。
永清站在宫前,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守卫。
“你们要拦我?”永清对着两个小太监说。
“公主殿下,不是奴才们拦着你,实在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啊。”两个小太监露出苦笑,连忙向永清赔罪。
“皇上不给进,那要是皇后让我进呢?”永清见状拿出皇后的手令,对着两位太监继续说道,“今天要是让我进去了,或许皇上过几天会处死你们。可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可以保证,晚上你们就可以自己的家人团聚了。当然是一起死不是一起活。你们两个自己选吧。”
永清的话,让两个太监无可奈何。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遵从永清的命令,将宫门打开。永清跨步而入,转头又对两个太监说道,“别担心,皇上问起,就说我是硬要闯进去的。最多也就打你们二十大板,不会砍你们头的。一会再去常秋宫领个赏吧。”
永清刚走到昭福宫的院子里,就看见形容枯槁的太子坐在院子的亭子里,呆呆着看着院子里飘落的黄叶,太子的精神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当中,当真是已然在幻梦中与太子妃团聚了。看见太子这个样子,永清大吼一声:“太子!你不想为太子妃报仇了吗?”
“报仇?”太子仿佛如梦初醒,才看到自己面前的永清,“你说报仇?你是谁荀妃的死有幕后黑手吗?”
“当然有幕后黑手,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永清盯着太子,看着太子那憔悴了仿佛十年的脸。
“是,是。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当然知道是谁。是赵昭仪是不是!他想夺我的太子位置!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得宠的是那个不足岁的皇子。父皇本来就不满意我。”太子突然起身,对着永清吼道,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冷静了下来,又说道,“姜新出生的时候,我就不想做这个太子了。也知道自己做不成这个太子了。只是没想到害的荀妃,还有我那孩子。”太子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冷静点。大哥。你知道吗?前几日,赵昭仪那边和荀氏已经散播了谣言。说是太子妃之死另有隐情,而罪魁祸首就是你。荀家现在想要把太子妃焚宫自戕的事情推到你的头上,说都是由于的德行不端。等明日,将要上书要废掉你太子的位置。这样他们可以保住太子妃的名声,也可以从皇上对他们的处罚中脱身。”永清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但是略过了常乐那天说的真相。
“他们怎么敢!”太子暴怒,“他们怎么能把事情推到我的头上。”
“冷静。”永清说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太子说完然后沉默,一会,“也罢。就这样吧。至少荀妃的名节得到了保全。反正我这太子也做不长了。”太子长叹一口气,仿佛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在这个漩涡中继续下去了。”
永清看着太子。脑海里浮现出在燕京时唯唯诺诺的他,浮现出在皇帝面前的惴惴不安的他。生于皇家,争斗在皇家,已经让这个男子失去了所有的心气。而太子妃和太孙的死,仿佛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击垮了他。
“永清,是生于天家的人都要经历这样的命运吗?还是只有我们姜家如此。”太子看着永清,仿佛想要从永清的眼睛中得到一个答案。
“从来如此。无人幸免。”永清说道,“这是这错不在我们,错在这个万恶的皇家。没错,我们自身就是自身悲剧的根源。”
“竟是如此吗?”太子的声音暗淡了下去,眼神也越发黯淡了下去,“原来竟是如此吗?”
永清已然明白。继续待在昭福宫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留下呆坐在原地的太子,永清离开了昭福宫。
次日,朝会。荀固亲自上表皇帝。指认太子妃案乃是由于太子在内德行有缺,并且呈上了常侍所提供的证据,并请求皇上废掉太子。帝大怒,不允。再次日,荀固再次上表,以死相谏。帝依旧不允。第三日朝会,荀固以头抢柱,殁于朝堂之上。帝下令厚葬,并废太子,继续软禁昭福宫,未提新立太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