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肆无忌惮的声音尖利刺耳,这样的嚣张无礼在朝京的宫人之中极为罕见,青萍当即脸色一沉,永清却眉间神情依旧——她在燕阙宫中,是耳闻目睹许多了。
青萍站起来,一边捡起长巾擦干双手,冷眉向伫立在雕花柱下的宫人道:“怎么,头回来南宫侍候外头闹成那样了,还不快去打发了这些轻狂之人。”
宫人惶恐地向青萍告罪,奉命而去。
永清早已清洁沐浴得差不多,现在不过是贪恋汤泉的舒适,想多泡一会儿罢了。如今外头有人扰了兴致,她也没了心思,遂示意半夏等人将她扶起来。
青萍用柔软吸水的绒毛长毯将她的身子裹住,又先略略擦干她的长发。
永清望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青萍,出声:“是不是父皇带回来的嫔御,都被安置在南宫了。”
“您都知道了”青萍手上巾帕一顿,有些迟疑,“是皇后殿下告诉您的么”
永清轻轻摇头。
北宫安静依旧,最喜欢明里暗里挑衅中宫的赵昭仪都不曾来长秋宫露过面,永清原先还以为是她早被蘧皇后收拾了一顿,不敢再犯秋毫。但后来她醒转过来,又过十余日,也不见得王美人等妃嫔过来向皇后问安,就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了。
如今温玉殿外冲突如斯,想必是这南宫满园的春色,也开始争艳枝头了。
青萍刚为她穿上杏粉色素面缎质的中衣,系好腰间结带,就听见那阵喧哗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我倒要看看里头是什么人,竟敢拦我家娘娘!”
“好啊,朝京的奴婢各个狗眼看人低是吧如今陛下为着前朝的事不常来后宫罢了,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我们娘娘的厉害了!到时候你们各个都要被丢到山里去喂狼——”
那嚣张的声音愈发抛高了,随机又传来了拉扯跌撞的声音,又是朝京这边几个宫人的惊呼尖叫。
永清皱了皱眉,拾阶走出浴池,站在绵绵柔毯上,冷声道:“朝京,可不似燕阙那般,可以容忍狼子野心之徒放肆狂吠。”
殿外嘈杂戛然而止。
永清又向前走了两步,半夏便会意将红金孔雀锦广袖长袍披在她身上。
她拢了拢肩上有一丝倾斜下滑的金红回纹衣襟,带着人向门外走去。
温玉殿外,七八名宫人相互僵持着,门外想闯进来的那批人虽被永清那声呵斥震慑了一下,但气焰仍未收敛,各个仍是如同乌眼鸡一般,昂头扫眉,满是不屑。
温玉殿台阶下,停着一乘青帷安车。
永清刚望过去。青帷便被人打开,里头坐着的女子腹部高高隆起,依旧穿金着锦,琳琅满头,她的脸颊愈发珠圆玉润了起来,愈称凤眸桃腮,妩媚流转。可肌肤却变得有些粗糙,即便施了不算薄的粉黛铅华,也不似先前那般光滑细嫩,似粉雕玉琢一般,渐渐呈现出她这个年纪,岁月该留下的痕迹。
不是赵昭仪,还是谁
那双凤眸落进了永清的影子,和蔼地眯了眯:“啊,是永清公主啊。”
她没有半分打圆场,或是怯让的意思,只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圆润隆起的肚子,一边抬起眼睛,若有若无地向永清探来:“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识趣的小贱人,不知礼,不要脸,非要将温玉汤泉据为私有呢。我说呢,谁这么猖狂,哎呀呀,原来是永清公主,那便说得通了。”
这个眼神让永清一阵恶寒。
蛇信子一般的冰冷恶意,和赵都如出一辙。
“赵昭仪!”青萍见她指桑骂槐,语出不善,皱眉喊住她。
“哟,这不是蘧姐姐身旁的女史么”赵昭仪将鬓边松了的牡丹嵌宝金簪拔下来,又重新插回去,又笑道,“蘧姐姐身边的人也和她一般,怪严肃的,可按理说,严厉之人,应当先律己才对,怎么你、还有刚刚冲出来凶神恶煞的宫人,都这般不守规矩对我不客气也便罢了,我是个好性的,可你们冲撞了腹中皇嗣,可就是大罪了。”
她黛眉一挑,婀娜无限:“嗯永清公主,你说是不是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呀。”
青萍瞬间隐忍了下去。
燕宫中许久不曾有皇嗣诞育,皇帝必定十分看重她腹中的子嗣,若真起了口角冲突,到时候帝后又要为此事吵起来。
可,这女人竟然敢一口一个喊皇后殿下姐姐,语调轻浮。
她怎么敢!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让公主早些回宫,如今这女人是个大麻烦,绕着走些为上。
青萍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永清昔日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更是个爆竹,刚想将永清哄回去,却见她听完这一席无限挑衅的话,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哦,所以,赵昭仪来这温玉殿,便是想来让皇嗣被冲撞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