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符的动作很快,前一天还称病不去赴宴,正月初一便急匆匆地进了宣室殿,叫一众见风转舵的人都沾沾自喜弹冠相庆,以为是自己送的补品把梁老给补回来了,必被重用。
但任凭梁符老当益壮,青云之志仍在,作为赶来挽救危亡的人,他终究还是慢了已经布好的棋局一步。
恰是在正月初一这日,蜀中传来了惊破天际的消息。
陶景十五年腊月二十日,一帮盐工不堪官府接管盐井后的层层盘剥,严苛压榨,揭竿起义。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永清较为淡定。
雪后天光明净,小院里欧阳野正坐在一块剑石前,心无外物地打磨着自己的佩剑。
雪光胜似剑光凛。
永清和顾预进院的时候,欧阳野膝盖一动,将横置在膝头与剑石之上的佩剑弹起,迅速右手接住,挽了一个寒光晃眼的剑花,转将剑刃迫向顾预。
顾预在他起身的刹那便挡在永清身前,目不斜视地与欧阳野对望,他的脸色仍为这出人意料的剑发白。
“永清公主每回来寻我,都未曾带蘧府中的高手,反而,只带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顾预。”欧阳野揶揄一笑,转而收剑入鞘,“就不怕我挟持了你,逃了出去”
“你若要逃,每回我身边的苏苏来探望的时候,俱是孤身一人,屏退左右。”永清挑了挑眉,“她更是弱不禁风,那你怎么不打晕了她逃出去”
欧阳野没有说话。
“我请世子在这里暂住,”永清从顾预身后走出来,从容朝屋内走去,“原本我以为是强人所难,还得给你多设点防范。没想到,如今倒是你自己画地为牢了。”
欧阳野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却也未曾挖苦讥讽,在永清入席后兀自落座:“公主今日所来为何”
“先前世子那边,在蜀中筹谋的事情,已然事发了。”永清微微一笑,“不过先头世子言语寥寥,更不甚喜与我等言辞,许多细枝末节之处,还未请教。”
“是来审我了。”欧阳野了然。
永清捡起案上一枚山楂果子,那细腻膏体一摸便知是苏苏的手艺,她努力平心静气:“世子言重了,只不过是清谈时事罢了。”
欧阳野淡淡道:“不过是蜀中匪患,我父亲他们资助些许钱粮兵铁,打砸抢烧,搅个浑水摸鱼,让长沙殿下可以师出有名。”
他漫不经心说罢,却看见对面永清和顾预二人对视了一眼。
顾预斟酌道:“世子可记得,长沙王可有安排这支匪盗,以诛燕之名造反”
“那自然是没有!”欧阳野皱起眉头,“这是从哪听来的。”
顾预仿佛已预料到此情景,徐徐道来:“去岁腊月二十五,蜀中临邛一个盐井上,一个盐工与监工的小吏起了冲突。后来那盐工错手杀了监工,又号召了三十多人一同杀掉了主管盐场的盐官,隔壁多个盐场闻风而动,纷纷效仿。这些盐工杀红了眼,又想到已是走上了绝路,落到官府手中只有死路一条,打劫了盐场周围的兵营,杀害了蜀郡郡守,就地将粮仓放出来,给满城百姓都熬上一锅腊八粥,揭竿起义。后来,他们扯上了五斗米教的大旗,自号为“贡军”,说紫云真人夜观星象,帝星衰微,国运不作,如今燕室如同夏桀商纣,与民争利,残暴无道,当该换新天了。”
“怎么可能!”欧阳野听罢,亦是胆战心惊。
永清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原先以为这是长沙王的手笔,后来发现此事苗头不对,一开始是竟是因着一个盐井上的冲突,太过于偶然,要是事先安排的,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去设计这支叛军的来龙去脉的。
想来梁符如今也以为,蜀中剿匪,实则是与长沙王兵戎相见。
但很有可能,其实这是一支真的叛军,带着对于皇帝均输之策,抢夺盐铁转为官盈,又层层盘剥盐工与盐商的滔天恨意,要将矛头对准姜氏的每一个人,是不会和长沙王合作的。
她问:“你可晓得这个名字,他可是长沙王府和湘阴侯府中旧人”
欧阳野犹豫了一下:“公主说吧。”
她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出来:“束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