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穿越 > 宣夜:东周 > 3. 午食亚饭时辰(上)

3. 午食亚饭时辰(上)(1 / 1)

午食亚饭时辰,少年艾刀入中堂告知午时已至可以开宴。

在用膳堂门扉前,主人艾沃对索恒行礼说道:“伯植久候,沃、备酒如渑,有肉如陵,与君共兴。”(注1)

宴请时凡与来宾一起入门,每门要让于宾客,艾沃对索恒行礼,作为主人感谢索恒至膳堂用膳,礼节上称“拜至”。(注2)

“恒、俟(si)闲,不负久候。”索恒说道与艾沃行礼谦让,没有繁琐的三揖三让,一揖一让之后艾沃先行一步,左手边索恒随后迈步一同与主人迈行。

周人好客喜设宴款待来宾,上至周王君侯下到贩夫贩妇,皆以宴饮之礼设宴赴宴。宴饮为明君臣、长幼相尊之义,参加人需严守仪礼规度,正襟危坐,礼荐而不食,爵盈而不饮。

正堂南北之中,烹饪的爨()室与用膳的膳堂在东南,东北溷(hun)室与湢(bi)室互联,膳堂内三张黄栌木落地梡(kuan)案。(注3)

室内座次以西(面向东)为最尊,其次为坐北朝南,再次为坐南朝北,东边的位置最卑。(注4)

主人艾沃坐东面西以示谦卑,宾客索恒坐西向东,如此置坐伍列宾客,也是效仿天道,顺应天道为德,为礼。

无物不在天道纲纪中,是东大壑大陆之上无论龟龙草木之形,或人族、兽禽、螭魅山林之变,光之所照处,万物共同信仰,不可易且永终存在的最高规则和不韙(wěi)道理。

夫礼之初,始于饮食。

主人献酒前先要下堂洗爵,以示郑重与有侐。艾沃驱动庳辁座具浮地空悬离了席位,面对索恒行礼,少年艾刀离座其随后同行。

见主人艾沃启身离位,要往东阶东南处洗爵,索恒不敢独自在膳堂凭阑座上安坐,恐虑有役使主人的嫌疑,体身直立离座,随艾沃下堂回避驱役主人之嫌。

人多民众的乡饮酒或祭祀宴饮,正堂之外会界划出洗爵区,界长与堂深相等,东西方向与主屋东翼相对。盥洗用水盛在铜罍(lei)中,置洗爵台案东,木篚竹篚在西,向南陈设。

居家宴请为行节俭,常将洗爵台案置于堂中或膳堂东南。

在施设洗爵的冰雪纹青石方矩案前,艾沃端坐左掌抚托右掌背平叠,合抱掌心朝内行了一平揖,说道:“伯值速归去,盥沃烦劳,事事绵绵而多小私,岂可亲自屈尊来洗。”

辞谢主人之请,索恒需要离座下堂,仪礼称“辞降”。

青石方矩案前,索恒同样左掌与右掌背相叠合抱以礼作答,说道:“恒、本一个殊闲客,无事记心间,只把随身风月,做自家受用,岂敢使役季穗兄,洗盥冲冲,此外复何求。”

艾沃面向南,掺细右臂一扬,右手四指攥拳,只伸食指一点,椭长无盖面的敞口弧壁陶匜(yi)凌空飞起,凌凌清水淌出匜流,艾沃探出双手沃盥澡手。陶匜底端有环足,浅腹圆形黑陶水盘承接弃水。(注5)

澡手、奉匜盥爵是正式筳宴、祭祀典礼必做仪礼。不经意之间,艾沃显露操辔驭物的方术,也让七品修士索恒钦慕。

驭物术虽修习轻易入门迅捷,却操控难用,大耗修行者蕴元。按所控实物间距,越远愈难,越近愈易。此术最忌驭远,修练时必须收其体外蕴元散性,聚凝为无形绳索。修行练家人人皆会,因为轻易,可是大难实践。

面朝东北索恒行揖礼辞谢主人艾沃为自己澡手,称为“辞洗”。

室外光足照青石方矩案明烁闪闪,索恒心栗手悼顾忌失弃修士颜面,让其它人小觑泗邑几籧氏索家。右手扼诀,拇指抵辰位,暗自运作蕴元,驱使面前方矩石案上陶匜腾起凌空。催动二次三番,陶匜蜷伏也不见勤动。

危亡独岛对修士修为作用甚大,索恒如今驭物不灵,陶匜风雨不动安妥如山,不适时的一副岁月静好。

呜呼哀哉!索恒左右轻轻摇首,修为蕴元不足那就以手为矛,万御可破。右手刚要去执陶匜手鋬,少年艾刀手指一动,陶匜凌空起飞,清水流出,索恒向少年颔首致谢。

濯水澡手之后,艾沃用一方蕉麻絺(chi)巾捝拭手上清水,蕉麻絺巾放置陶匜右侧,此刻主人洗毕。索恒一样取蕉麻絺巾捝拭手上清水,置于陶匜右侧,谓宾客“洗毕”。(注6)

悬空庳辁座具旋了半身,艾沃面对索恒行长揖之礼,请来宾先上堂,说道:“瓶之罄矣,维罍之耻,多有褻怠,幸惟情恕,请伯值登堂。”(注7)

闻言索恒遽(ju)即回礼说道:“吉日维午,候谁在矣?请季惠兄登堂。”

主人艾沃与宾客索恒双方谦让一次后,登阶一齐升堂,在落座之前索恒向主人艾沃行一长揖说道:“海之广矣,兄及弟矣,恒、拜谢季惠兄奉匜沃盥不休,邀我至田家。”

上堂后,宾客要拜谢主人为自己盥爵澡手,称为“拜洗”。

微微笑一下,艾沃回礼说道:“兄及弟矣,式相好矣,奉匜沃盥何足置之齿牙间。”(注8)

拜洗后二人落座,艾沃讲述蓬荜生辉迎宾辞,甚么沃放歌迎嘉宾,野果漫山悬青涩,摩围山下色,明月岛中声,凯风燠(yu)地迎君来,半角美醴洗轻尘。

艾沃仪礼大明终始,一丝不苟,天涯荒岛作出公食大夫的燕礼风范。

长矩梡案下部雕刻卷云纹饰物,通体浅黄色素面。艾沃右手持起一盏前流后尾下有三足灰陶爵,爵流向索恒与艾刀划过一道圆弧,此为巡爵或巡角。

灰陶爵施置梡案之上的大腹圆形黑陶贮水鉴中濡浸一下,取出后陶匜飞来,水悠悠流下。蕉麻絺巾捝拭清水无痕。

清水、麻衣、絺巾、君在。

向宾客献酒必须盥爵沃角,高辛宗周的筳席宴礼,盥爵沃角要当做风光雅艺来欣赏。

高辛周礼仪之邦,王侯宗族宴席礼乐,通达于行商,功利于经济,各阶兴隆共存不失,备成宴席王道。

索恒思绪回到徂(cu)昔,盥爵沃角之人已易身一位明媚红衣舞姬,红袂扶著酒爵,盈盈一眸微笑,翠幕珠帷,合着妙曼动人音律,秀色浮角杓。自身也曾与盥爵的洁白纤手相携秋季。

周人最爱现世,天堂乐土虽好,岂奈舍不得次人间繁华,舍不得膝下成双儿女,舍不得白髪老母恩情厚,实难舍四周邻里与亲友朋僚。(注9)

“吭铛”一声,牵曳回索恒思绪,艾沃左手移开大腹小口蕉叶纹灰陶陶缶的缶盖,竹管圆斗竹柯一尺长,舀出一斗斗黑色汁液倒入长身束腰柏木觚(gu),盛之八分后,管斗陈施于梡案蕉麻絺巾上。双手执束腰柏木觚,往灰陶爵斟有八分。

之后艾沃左手前、右手后合抱灰陶爵,高高举起手臂,称为“扬觯(zhi)”,对着索恒说道:“显允君子,莫不令德。献鄙野桑葚果酿之薄醪(láo),请伯植接受艾沃敬意。”

陶爵承桑葚果醪缓缓向索恒飞去,主人酬酒之中的“拜送”。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乃是一献之礼,宗周国礼制中宴饮之时必行礼节。(注10)

驭物惧远不惧近,畏缓不畏疾,惧轻不惧重。愈入门轻省方术愈具杀伤。

艾沃长案距索恒十丈余,艾刀座具距索恒也逾十丈,也就动指驾驭陶匜。索恒心中多出惊惶一线,艾沃如今修为坦露,在岛外定是上三境,少年艾刀随心驾驭周围事物并不比其逊色,岛上一老一少修为实力,细思量增畏惧。

饮酒仪礼为宴宾客,使人与人相亲,约定拜、祭、啐、卒爵四步。(注11)

盛酒的灰陶爵已临,索恒立直身躯,向左侧行迈一步,以示谦避。先对艾沃行揖礼,之后双手接了陶爵,称为“拜受”。也是约定拜、祭、啐、卒爵四步中第一步。

手指点浸陶爵一扬手,一二酒珠落地,以祭谢大地生养之德。为第二步“祭谢”。颜面微微外偏,口唇微含爵流,浅浅饮了一小口,此为第三步“啐(cui)饮”。

闻索恒说道道:“青红薄醪唯嘉酿,哉芳酎(zhou)兮嘉酿。”尝酒味啧啧称美,为的是令主人心悦。语毕,索恒仰首一饮而尽,右手执陶爵爵流面向艾沃,第四步“卒爵”。此时主人献酒礼毕。

索恒卒爵饮下猛酒,上气疾,噎得颜面潮红,嗽喘连连。人一毫不慌乱,案上预备蕉麻絺巾拭去口角醪水,真诚一揖说道:“口角留汁桑葚美,恒、失仪,敬请荡宥(you)。”

主人献酒,宾客饮后要颂赞。赞辞可长可短、亦歌亦诗,必须对韵和声。赞颂后宾客需酢(zuo)酒,用酒回敬。

见索恒盥洗酒爵,用另外一方蕉麻絺巾捝拭清洁,爵流向艾沃与艾刀环了半圆,巡爵。

巡爵完毕,灰陶爵斟八分桑葚果醪,知道自我无法在此栖迟之地驭物,离位徙行到艾沃案前,抱爵拱手左手前、右手后,高举手臂扬觯,说道:“恒,初来未备上醴酢爵,借桑葚薄醪,请季穗兄接受索恒敬意。”(注12)

君子有酒,酌言酢之。一献之礼中宾客酢爵环节。

接爵前艾沃座具向左飘出半步以示谦避,对索恒行礼拜谢,双手接过陶爵,右手手指点浸陶爵一扬,一二珠酒落地祭谢大地,外偏颜面口微含爵流啐饮,艾沃说道:“黄栌林中有四颗女桑,树下有水池一汪,池中桑落树下涝水,每至桑落时一起取水酿酒,美甚,故呼为桑落。”

扬首卒爵而尽,右手执陶爵爵流面向索恒,宾客酢爵礼成。

索恒与艾沃相对行礼,各自回席位。

长矩梡案上艾沃并未施展驾驭方术,双手勤恳老实,一盏灰陶爵浸在黑陶贮水鉴内,濯浣片刻取出,陶水匜冲淋,絺巾捝拭。右手执陶爵爵流面向索恒说道:“伯值请。”

见艾沃向自己巡爵,索恒濯浣灰陶爵,絺巾捝拭洁清,也将右手执陶爵向艾沃,说道:“季惠兄请。”

束腰柏木觚外刻山云之形,倾倒出桑落果醪入陶爵。艾沃双手掬陶爵高举扬觯,索恒同样双手高举扬觯,艾沃手指点浸一二落地祭谢大地,索恒同样祭地。

艾沃啐饮一小口,对索恒说道:“祝伯植康健寿长。”卒爵自饮而尽,右手执陶爵爵流面向索恒。

索恒啐饮一口桑落果醪,说道:“恒、祝季穗兄一爵长寿酩酊。”右手执陶爵爵流显现给艾沃观望,此为宾主酬酒礼毕。

君子有酒,酌言酬之。一献之礼中最后的言酬环节成礼。

一献之礼又称之为三爵之礼,献、酡酬,均有盥洗酒爵步骤。(注13)

梡案上弦纹红陶豆承着一片一片般肠竹笋,索恒右手执窄柄锐叶状木匕,勺取笋片,方薄片笋屡次从黄栌木匕滑落,尴尬时发现一双竹制的梜(jiā),舍了木匕持起竹梜,夹住一片般肠竹笋,浸了浸方形灰陶酌豆内菹(zu)酱,入口酸味鲜美不亏菜中珍品。(注14)

坐北向南的少年艾刀离位向索恒行礼献酒,往东阶东南处,下堂奉匜沃盥。

索恒亦下堂回避驱役主人。青石方矩案前,艾刀左掌与右掌背相叠合抱以礼“辞降”,谢宾客索恒离座下堂。

梡案上陶匜凌空,清水倾出匜流,艾刀出双手沃盥澡手,圆形黑陶水盘承接弃水。

奉匜盥爵行礼必澡手。面朝东北索恒行揖礼“辞洗”,艾刀御物陶匜空悬索恒面前,双手濯洗,用絺巾捝拭,主宾洗毕。

艾刀面对索恒行平揖礼,请来宾先升堂,宾客索恒谦让一次后,双方登阶一齐升堂。

落座之前索恒向主人艾刀行揖“拜洗”谢为其澡手,艾刀回礼。

周人崇礼,居家日常筳宴循着主人喜好,礼(程常有变化,适才艾沃下堂澡手若按《周原礼-酒仪》且需再下堂沃盥酒具,艾沃在台案上沃盥酒具删减宴请缛节,礼有差别,应该轻省之处不可丰厚,应该丰厚之处不可轻省,依据实情符合仪礼大体与致用。

献酒之前的盥爵沃角,乃周人筳席礼仪风景独美一幕,尤其腰佩翠琅玉玕,罗衣飘飖美姬金盆盥手,如若窥得罗衣半脱肩,观者大都人痴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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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膳堂:餐厅,用餐房间。

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出自《左传·昭公十二年》。意思酒像渑水、渑池一样多,肉堆在一起像丘陵一样高。

(注2)《礼记·乡饮酒义》:“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所以致敬也。”

(注3)爨()室:爨(这个字比划真多)本义烧火做饭。《左传·宣公十五年》:“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溷(hun)室:厕所,溷污秽的意思。与圂通。《礼·少仪》君子不食圂腴。湢(bi)室:洗澡房。宋人高承《事物纪原》云:“高辛氏始造为湢,此沐浴之始也。”高辛氏帝喾(ku),中国人在氏族联盟时代就已经开始认真洗澡,清洁身体,中国人最早也最爱干净。

(注4)室内的四角(隅)都有专名:“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宧〔yi夷〕,东南隅谓之窔〔yao要〕。

《尔雅·释宫》四角中以奥为最尊(西南角),是室内祭祀之处。室内如有礼节性的活动,其座次也有明显的尊卑之分。室内座次以西边(面向东)为最尊,其次为坐北朝南,再次为坐南朝北,东边的位置最卑。主人艾沃坐东面西以示谦卑。客人索恒在西座最尊贵位置。

(注5)匜(yi)盥洗时舀水用器具,形状像瓢,前有流,后有鋬。水盘用来承接弃水。《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怀嬴﹞奉匜沃盥”,水匜与水盘成对出现。“奉匜沃盥”是周代在祭祀典礼,之前的重要礼仪。黑陶水器河南博物馆展出文物极多,工艺精致。

(注6)絺(chi)巾捝手:细葛布的手巾搽干净手,絺:细葛布。《仪礼·乡饮酒礼》坐捝手,遂祭酒。

(注7)语出《诗经·小雅·蓼莪》“瓶之罄矣,维罍之耻。”比喻关系密切,相互依存,彼此利害一致,借用来说主人与宾客彼此之间关系密切。

(注8)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海之广矣,兄及弟矣。出自《诗经·斯干》,宽厚的兄长和知礼的贤弟,彼此情深义长亲密无间隔,宴席上的客套话,也是为表示情谊深厚,如现在的感情深一口闷。那个年代越是正式场合越要使用《诗经》中的言语。通过赋诗来进行外交上的来往,在春秋时期十分广泛,这使《诗经》在当时成了十分重要工具。

(注9)舞姬盥爵沃角,具有表演性,给王公大夫们观赏。

亲、友、朋、僚:亲是亲属亲戚,友是有血缘的族人,朋是交接的同辈无血缘,僚是同事、共事的人。四个字表示不同类型人际关系,周代区别很清楚,现在混在一起共用。

(注10)《诗经·小雅·瓠叶》叙写了周朝时贵族宴饮、宾主酬酢的情形。献、酡酬是古时饮酒的一套礼节,即一献之礼,宾主各两爵而礼成。一献之礼,即古代飨(款待)士之礼,主人礼宾一度献酒称一献。《仪礼·士冠礼》记载:“及醴宾以一献之礼。”

(注11)饮酒礼仪约有四步:拜、祭、啐、卒爵,先作出拜的动作,表示敬意---拜。接着把酒倒出一点在地上,祭谢大地生养之德----祭。然后尝尝酒味,并加以赞扬令主人高兴。啐,最后仰杯而尽,卒爵。

(注12)“恒,初来未备上醴酢爵。”索恒没有自己带酒,所以说未备上醴。酢爵可用自己家产的酒让其它人品尝,在宴请中自己带酒也不失礼仪。

(注13)一献之礼,献、酡酬,客人先饮一杯,主人饮一杯,两人同时饮酒一杯,一献之中每人饮酒两次,算两爵,酒爵往来共三次。前面说两爵而礼成,与文中三爵之礼不冲突,计算方式不同。

(注14)匕:取食物的勺。汉字中由“匕”组成的字多与取食的器具或人有关。

梜:筷,竹箸。《礼·曲礼》羹之有菜者用梜,其无菜者不用梜。

菹(zu),指腌菜。

醢(hai)是肉酱。两者不同。蜀方言中说咸,有发音“海”,醢字的古音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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