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若正心绪不宁,被萧清晏劈头问得有些蒙:“什么人?”
“秦嬷嬷方才提起一个妇人,说能保六姐顺利生产的。”
萧予若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顿时百感交集,难道六娘还是顺利生下来了?否则何须找替换的孩子?
这个猜测让他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钱管家,还不快去将人带来?”萧予若大喊一声。
东院的大管家钱东平,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发福,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像尊弥勒佛。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尊“弥勒佛”,正是曹临等人背后的保护伞!
“小人这就去!”
“你前面带路,我亲自去。”萧清晏道,她现在尚没空收拾这个毒瘤。
钱东平下意识看向萧予若,见萧予若同意,这才跑到前头为萧清晏带路。
东西两院的仆从活下来的总共不到三分之一,也都被临时安置在了北院。秦嬷嬷一家也算有头有脸,单独住了一个小院。
两人刚到院外,便听见了里面的哭声和嘶喊声。
“秦二,快莫哭了,赶紧将你媳妇抬出来。”钱东平一进院子便喊。
萧清晏注意到,院中除了涕泪满面的秦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五官倒是生得不差,只是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亮若星子。
“阿雉?你跑这儿来做什么?”钱东平似乎不大喜欢这个黑瘦少年。
少年冲着钱东平喊了声:“阿叔。”
“哼!”钱东平顾不上理会他,拉扯着秦二便要进屋去抬人,“九郎君在这儿,你哭什么?你的儿子能顶替小主子,那是你们一家修来的造化,这是喜事!你赶紧的,六娘子那儿可拖不得了!”
“呸!”
萧清晏听见黑瘦少年悄悄啐了一声。
少年咬着牙嘟囔了几句,扭头便发现萧清晏正盯着他,立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九、九郎……”
完了完了,拿秦二哥的孩子顶替六娘子的孩子去送死,这可是主子们同意了的,他在这儿不满,不就是在对主子们不满吗?听说九郎君管制下人最是严苛,这下他铁定要被撵出去了!
“你是钱管家的侄子?”萧清晏问。
“是,”是要赶他离府吗?可即便心中七上八下,少年还是又认真地补了一句,“小人姓钱,单名一个凤,卧龙凤雏的凤。”
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在意,是因为他叔叔叫他“阿雉”吗?雉,野鸡,应该是钱东平对他的蔑称吧。
“阿雉!你这小兔崽子在九郎跟前也敢放肆?我看你小子是又皮痒了!”钱管家从屋子里出来,身后跟着怀抱妻子的秦二。
萧清晏道:“钱管家,家中眼睛太杂,莫娘与六族姐同时分娩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秦二情绪激动,我不放心,我看,就让你这侄儿带着莫娘随我走小道,悄悄将人送过去。”
“可这小子他毛手毛脚的……”
“既是钱管家的侄儿,我信得过。”
萧清晏看了一眼钱凤,钱凤恍然回过神来,忙从秦二手中将莫娘接过,动作极其小心。
“少主,为何不等秦二嫂子把孩子生出来,再悄悄把孩子抱过去?”
随着萧清晏穿过小道,钱凤忍不住问了一句。
抱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儿过去,岂不是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吗?
莫娘明明被灌了催产药,很是痛苦,却还要受这种颠簸之苦,就连喊都不敢喊出声,只能用棉布咬在口中。
可是萧清晏没有回答他。
回到客院,萧清晏直接将莫娘安排进了萧永宁所在的厢房,两个孕妇,一内一外。
里屋的元氏听到动静出来,紧紧握住莫娘的手:“莫娘,是我们对不住你,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莫娘早已疼得虚脱,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一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萧清晏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叶轻舟,拱手长揖:“萧清晏有一事相求,万望叶院判相助!”
……
“夫君——”
晨光渐起,随着萧永宁一声凄厉的嘶喊,院内院外,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猛攥了一把。
萧清晏亲自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抱到了林鸢面前,林鸢只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惊得后退。
“这、这是……”
“是个死胎。”萧清晏面若寒霜地道,“我族姐难产,此事林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她轻柔地抚摸着孩子发青的小脸。
“可怜族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将这孩子生了出来,孩子却已经没气了,林先生最好现在看清楚了,免得疑心我萧家糊弄欺瞒,回头又来不依不饶!”
林鸢脑海中还浮现着方才看到的那一眼,那孩子浑身发青,看起来皱巴巴,身上还沾黏着羊水血迹,实在是又丑又恶心。
此时看到白衣少年怀抱着死婴温柔爱抚,更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
“哦,对了,我们府上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听闻此时也要分娩了。”萧清晏忽然又道。
萧予若本就心虚,听到萧清晏竟然不打自招,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发软。
“郎主!”随从刘平连忙将他搀住。
家主萧坤本就年岁大了,此时心神震荡,也禁不住身子晃了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清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萧清晏冷淡地睨着林鸢,接着说道:“林先生可要去看一眼?万一我们萧家是用了下人的孩子顶替自家骨肉,李代桃僵呢?”
萧予若“呜咽”一声,两眼翻白,仰面倒了下去。
“郎主!郎主您怎么了?家主,郎主他晕过去了!”随从刘平大喊。
萧坤双手颤颤,紧紧抓住身旁萧予之的手腕,虚弱道:“予之啊,你扶稳些……”
他也想晕了!
林鸢自是留意到了萧家人的异样,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萧家背地里这些打算他早已知晓了。
“小郎君说笑了,萧家何等门第,岂会想不开,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蠢事?那么,这孩子林某便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