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当锋锐刀尖即将刺入稻草男孩的左眼球时,我不由分说高抬腿,照准他手腕尽力踹去,刀锋被这股外力改变了方向,甩脱出手,扎进坑道泥墙中!
在踢出这脚前,我身子微微前倾,明显感到脖子上的人骨刀一松,脑海中瞬间想起勿忘我之前的话。她凝视着我叹息,道:“我知你很善良,虽然人被带走,但无时不刻仍在担忧我,而这点最终会害死你。”
这句话虽没有特别意义,仅仅是她居高临下的藐视,然而带出的意思,便是不可能真会结果我。此刻坑道内四个人,彼此威胁着对方,甚至各有各的麻烦。公羊刺伤了世界之子打破契约,即将面临与之撕破脸开战的风险;而勿忘我正被两股势力集体追杀,穷其心智也只有逃命的份。至于提灯丧妇说“吕库古小姐”是何含义?反正我不明白。铁布利希的使命是带走我拿到葡萄牙交差,弥利耶需要依靠我找寻安娜,所以我才是最重要的人!
“稻草,在我们重逢前,我绝不允许你伤害自己,”望着目瞪口呆的他,我厉声喝道:“如果你再乱来,我立即血溅当场!听我的,不要再继续逼迫她,我目前不会与你们同行,我也同样对她有契约。但我向你保证,到那时我一定会回来1
而在稻草男孩身后的剃刀,此刻拔下飞刀,正活动手腕,似乎仍很灵活不妨碍射击。他满眼怒火地盯着勿忘我,打地上捡起手枪。
“剃刀,你兄弟失踪的事,确实不是她干的,你只是上了这坏胚子的当,她那么说是为了激你而趁乱劫走我!至于他在哪?我一定会为你撬开她的嘴,问出答案1我忍住不断攀上头脑的巨大眩晕,道:“我知道此刻你很痛恨我,我比你更讨厌我自己。”
背后的勿忘我歪着嘴阴笑,忽然双足蹬墙,拽着我滑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坑道碎石子间。所有人都不知她这是所为何意,就在这时,第三歇脚平台前无端地升起几蓬黑烟,声音沉闷地像罐装茶叶打高空坠落砸地那般。顿时,一股足以熏晕人的骚臭气味瞬间蔓延开来。俩人闻见大惊,正待细观,背后的短隧道又接连闯进四名“世界之子”!
“藠螨回来了!它躲在暗处又吞了我们一人1这些正是此前离开的几人,他们望见对峙中的我们,高声叫道:“别他妈相互起内讧了,先一起干掉鬼东西再说1
两个善良公羊应了声好,随即窜到他们跟前,五人外加一名提灯丧妇摆出个防御梯队,前锋是铁布利希和妖妇,后备是三个世界之子,布下阵势严阵以待!
“这蓬怪烟难道是你放的?你将云诺虫引来做什么?”我转过脸瞪了勿忘我一眼,问。
“对,我难道会坐以待毙?谁知自由之子的人会这么无能,反正放都放了说再多也没用。”勿忘我见自己暂时性命无虞,不由松开了我,提着人骨刀来到人群最末,道:“好了小骚狐狸,你可真会演戏,有那滔滔不绝演说家的口才,还不如省点气力干实事1
“世界之子”的人并非庸才,从他们斗败弥利耶足以看出。此刻他们招呼眼前一群彼此仇恨的人相互结阵,可见面临之敌,远非过去所能堪比。随着一种铁甲碾压松垮土墙的钝音传来,云诺虫出现在了第三道歇脚平台前!这东西比起之前个头大了足足一圈,裂开的大嘴里吞着另一具提灯丧妇,它就是之前打算割下我脑袋的那只。此刻这鬼东西两翼长出四条黑色钩镰,正轮得呼呼作响,一路过来的地坑都被它野蛮操作弄塌了!
通过众人对这条蛇行怪影的多次宰杀,它隐藏的秘密也逐渐昭然天下。云诺虫被击杀后会化作人茧,人茧在极短时间内将立刻孵化。由于水仙新虫又多又密,极难全体屠戮干净,只消逃走几只,它们便会在其他地方重新大量繁殖并成型。复活后的云诺虫便继承了被杀之前的所有能力,在长出头角后,这东西不再以随机吞噬活人为目的,它专挑强悍对手偷袭,例如提灯丧妇或弥利耶这类。一旦吞噬完,自己便获取了死者的手段,实为最难缠的对手。总之对手越强,它便更强。
我本已头昏脑胀,也不在乎难受更上一层楼,便打算迅速调出第三瞳来,仔细打量这几组黑铁匣的谜面布局。转瞬之间,蛇形怪影便卯足了劲,狂吼着飞扑过来!拉多克剃刀慌忙开火,稻草男孩则扑出身去,挥舞两把刮刀直刺云诺虫脖根。而剩下的一只提灯丧妇也英勇无比,抡着四道黑色钩镰上前,顿时八把飞镰缠绕一起,这给了坑内七人契机!于是,各种长短步枪一齐开火,外加匕首横飞,顿时前方喊杀震天,血肉横飞!
而狡诈的勿忘我则纹丝不动,静静站在人群背后观望,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蛇形怪影见自己被三人缠住,自己又陷在转身都困难的狭隘坑道内,只得裂开血盆大口,朝前方吐出数道劲风,顿时裹挟着黑白颗粒的暗雾喷了上来!背后三名世界之子大叫不好,慌忙抱头闪避,劲风直奔弥利耶面门而来。这时勿忘我见事情急了,也不得不出手,她从手指打出数颗黑色物件,这种不是狼咬的未知东西随即在半空炸开,顿时漫出大量黑烟,不仅将暗雾吞没,也同时遮蔽住我所有视线。
我正身处他们背后十数米的转角,各种咒骂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无法集中精神,往往我刚打算挪出第三瞳,就被前面某个人的高喝吸引去了注意力,总在担心他们稍有闪失让那东西奔我而来。待到满眼黑雾什么都看不见,我反倒不怎么焦虑了,心境渐渐平静。正待我打算细观时,余光散瞳下,便觉得背后起了动静,两条黑乎乎的东西,打我一左一右绕开脑袋慢慢穿过,仰头去望,我不由倒抽一口寒气,差点吓瘫在地。
这两个东西,居然是身后倒吊着的焦枯骨骸,它们不知何时醒了,而且一下子恢复成了人形。那果然是女人,一袭时髦干练的黑衣,年纪约莫四十上下,既不太老也不年轻。我望见她们时,两个女人依旧倒悬在坑顶,走得稳稳当当,此刻已越过头顶,只能见到背影。当来到四组黑铁匣齿轮正上方,她们便分开,绕到了天花前后两侧。
正在我惊得大气不敢出时,前方的黑雾中飞出一个人,她打了几个滚,好不容易在我跟前站稳脚跟。我本能地抱住脑袋,生怕这只提灯丧妇的钩镰乱挥击中我。不过这东西来不及顾我,只是扭头好奇地看了看我,咧嘴一笑,居然又窜进黑雾之中厮杀!
而我再度将视线移回黑铁匣装置上方,那两个鬼魅般的女人早已消失无踪,再一回头,身后两具焦枯骨骸依旧吊在原处!就好像幻梦一场,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我知道铁栏门前大战嚎灵半神的那一幕再度发生,只是不明白是何原因造成怪诞的发生。这件事,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真正了解,当然这是后话。然而这短暂一瞬,必然有其用意,它不会无端发生,那是第三瞳在揭示它隐藏的秘密。
而前方的惨战也已进入白热化的肉搏之中,不论世界之子、铁布利希还是弥利耶,全都不顾身家性命迈入血战。这只蛇形怪影今非昔比,七人使尽手段,却也只能打个平手。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只提灯丧妇却异常勇猛,众人皆东倒西歪之际,唯有它冲在第一线,腕子上四条钩镰再度缠绕怪蛇的四股飞镰,正攀着云诺虫的脖根死命撕咬!
拉多克剃刀见扑面暗雾又起,忙支起两条胳臂护住头,霎那间无数阴齿布满其全身,这个大汉怪叫一声,吃不住份量,摔倒在地。而稻草男孩见状一个侧滚翻到云诺虫身下,用刮刀直刺其腹腔,随后拽着刀柄,以自身体重划拉出一条半人多高的巨大伤口!自由之子中的一个抱着背囊,对其点点头示意闪开,一头扎进怪蛇体内,随着一声震聋耳膜的巨响,这个疯汉居然引爆了手雷,以牺牲自我将这条云诺虫炸得四分五裂!
剩余六人赶紧跳开,躲到坑道背后,剧烈的爆炸让前方不管第三道平台还是第二道平台,整段全都塌了,黑烟暗雾被黄泥尘埃瞬间吞没。远处的短隧道那头也纷纷传来各种嘈杂,世界之子的援兵到了。可惜它们来晚一步,整个地坑已面目全非,早已无法通行!
尽管我知道他们此举是为求自己活命,根本不是为了掩护我,但仍被这份惨烈和牺牲激荡,热泪滚滚流出!太悲惨了,人被逼到生死一线间,足以爆发出无穷勇气和荣誉感。然而更可悲的是,一旦云诺虫被干掉,他们之间又将生死相搏,不断循环。
然而,蛇形怪影虽只剩下半截身子遭受重创,却并未彻底死去。它见势不妙,借着绝大身躯半数被毁,反而灵活起来,往前方塞堵的黄泥中一躬,竟然打算逃了。众人岂肯再度放它活路,纷纷追击钻进泥洞。依旧是以那只提灯丧妇开道,它抡起钩镰,继续扩大坑洞开口,头一个窜了出去!其余人等自不相让,也是怪嚎连连,连滚带爬而去!
当所有喧嚣远去,坑道角落里仍留着个人,她正阴冷地凝视着我,那便是勿忘我。
勿忘我啊勿忘我,你可知我有多想忘记你?她阴阴一笑,飞快窜到我跟前,打算再度拧住马尾开喷,我再也忍不下,反手给了她一记此身最大力度的带血耳光,打得这个女人脚步趔趄几乎跌倒。她好不容易扶住墙,吃惊地望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担心自己女儿无可厚非,却怎能做下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甚至逼着两个无辜的公羊相互仇杀!我也同样是别人家的子女,我也有父母,我就活该被你当猪狗驱使?”我愤怒地指着她,胸口一起一伏,叫骂道:“你才是真正的贱人,蠢到家的乡下妞,假如我是安娜,让别人这么羞辱殴打,你作为一个母亲,或者一个旁观者,会怎么想?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吧,割下我的脑袋,我受够了1
“好吧,那我就成全你1勿忘我的细长手指在黄土墙上一顿乱扣,停歇下来时似乎下定了主意,她紧咬下嘴唇,眉头凑在一块,深黛闪亮眼睛死死盯着我,忽然飞窜上来。我本也是发发牢骚,希望这女的不要逼人太甚,哪知她却来真格的,不由得慌了神。
“我怎会杀你呢?你知道,我很坏,但你却又喜欢我的这种坏。”勿忘我一把握住我格挡的手臂,轻抚着我的脸颊,笑道:“望着你,我总也忍不住想要喷你几句和给你几拳,并不是因你令人讨厌,而是你太单纯太可爱了。我想那耍刀的也正是喜爱你这点。或许是男女有别吧,不过那人很烦,我是真想杀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会儿暴怒一会儿煽情,简直就是神经分裂。”
“打残的云诺虫够这帮人折腾的,不过照现在看来,它是死定了。现在短隧道两端全都聚满人,这东西插翅也难逃。”她扭头看了看远处泥洞扬起的尘埃,有些焦虑,不由轻推了我一把,道:“好了死丫头,我已是耐着性子好话说尽,再多也不会有了。你赶紧告诉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可别忘了,现在他们虽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杀了达米安后,就轮到咱们了。你没听世界之子说要割下你首级去破绯局?我们必须得逃了1
我手指四组黑铁匣上方,将之前瞧见的异像大致描述一遍,她则不住点头。老实说,勿忘我说的是实情,所有在外围的人,除却不知去向的公羊、alex和范斯,所有人都想要我们的命,虽然我不知这是招谁惹谁了,但似乎我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值钱。当然,我也有我的打算,弥利耶在利用我找通路,我其实也在利用她,一旦遇险,起码能指着她为我扫除威胁。不过,我挺纳闷一件事,那就是此前她信誓旦旦,似乎对杀掉云诺虫志在必得。可在实战中,却窝囊得很,丝毫不及人家提灯丧妇勇猛,这却是为何?
勿忘我走到装置下,抬腿踏了踏两侧泥墙,苦思冥想了片刻,忽然浑身一激灵,飞窜回我身旁,叫道:“我全明白了,快跟我来!咱们去将你那瘦猴朋友捞出来1
说话间,我被拽着来到黑铁匣齿轮组的中央,勿忘我手指头顶,说:“那两个倒吊的死人走到这里便分开了,然后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你觉得这是为什么?算了,以你的智商猜到明晚也想不出来,我索性将答案告诉你吧。这片天顶,就是进出的通路1
顺着她的指引,我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泥墙。瞧了瞧勿忘我身高,假如我爬在她肩上,兴许手能够得着那里。但为何幻梦中的两个女人活着时却在倒悬行走?这种完全脱离地球引力的反物理现象,究竟算什么原理?
勿忘我姐妹指着齿轮匣,道出她扩散性遐想。她认为起先来这里的人自备了发电机组,这些装置通电后便能活动,那是构造复杂的牵引钢索,相互交叉制衡抵消阻力。它们经过特殊设计,能够使人平稳地走在天顶上。由于两具悬尸早已朽烂外加火烧,因此衣物都化没了。而它们活着时定是穿有特别设计的鞋靴,它的底面可能会布满许多大头倒钩,这么一来,哪怕倒悬也能走得稳稳当当。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走进这处极尽伪装的洞口。做这件事的人,并不都是赳赳武夫,他们中或许掺杂了高级知识份子。而那些人,并没有奇人异士的手段,依旧需要靠机械来端稳步子。
究竟是什么原理造成了目视之下难以洞悉?勿忘我姐妹表示自己知识储备不够,算是半个文盲。但她要想上去并不困难,弥利耶本身就是刺客,专擅飞檐走壁爬穴钻洞。
说着,她往上连续打出四颗墙钉,随后将自己所有能掏出的线绳给我捆得结结实实,伴着她一声吆喝,我直冲泥墙而去。当见到自己的脑袋即将撞上黄泥,我惊恐地抱头尖叫,谁知,丝毫烂泥都没糊上,一切正如勿忘我所说,那头是个空穴!
“你怎么会知道?究竟是如何看破的?”望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我不由惊叫起来。
“少废话,你只管往里爬,我可以保证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但要加把劲,咱们现在已岌岌可危了1勿忘我显得万分焦虑,当我半个身子刚挤进密道,她便迫不及待地飞窜上来,冲着我大叫:“你这贱人怎么屁股那么大,你没吃过饭?快些再快些1
很快我便知道她如此急迫究的原因,因为坑道前的人群此刻已杀了云诺虫,狭窄的地坑里一下子闯入十多个人,他们带着各种设备,正在挥汗如雨地挖掘坍塌坑道!而以他们的速度,可能三分钟后就将挖到这里!不过,这条密道却非常不好走,倒并非人是倒悬的。当进入空穴后越过一个拐口,人可以扶正身子继续前行,参照识别物,人应该仍是倒着走。可是越往里密道越窄,不仅如此,两端还叉出许多钢筋条,我本就衣衫褴褛,不停被它们挂住,偏偏底下这个女人还催个不停。
然而,就算我们爬完空穴,底下的追兵也同时赶到的,他们也一样会设法钻入进来。这种拼死逃亡与被无情追击的关系丝毫没有换常我们最多只能在他们到来前找个地方躲藏,随后趁人不备鼠窜遁走。想到此我便满心灰暗,自己怎么绕开花花世界的社会追缉到了这里还是在被人追缉?而且惹下天大祸根,我已被暗世界的人盯上了!
当我衣衫被最后一组钢筋挂住正拼死撕扯时,身下的勿忘我忽然发出一阵得意阴笑,我转过脸去看,弥利耶却对我挤挤眼,从身后掏出个老式手机般的东西,狠狠摁下!
只听得底下发出一阵世界大战高爆弹炸开般的巨响,整段空穴也随之摇摇欲坠,无尽的土渣、泥粒和碎石如雨点般坠下。我死死抱住那些钢筋咬紧牙关,才没跌落下去。视野所见底下一片通红,似乎是世界之子刨坑时器材炸了,不,应该不是一台而是全部!因为整段地坑烈焰燎原,我们窜入的空穴已被轰塌,无数的人正在火焰中惨叫申吟!
“你做了什么?”我瞪着惊惶的丽眼,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那些死伤的世界之子应该算到你头上,谁让你这傻妞爬得那么慢,要是你早些将秘密交代出来,也许他们根本不必死1勿忘我迅速丢弃之前温善的伪装,目露凶光道:“你觉得我会让这群蝼蚁爬虫追到这里来吗?比起他们我的命更贵重1
恰在此时,底下密道突然闪出一条黑影,他睁着发红的大眼,嘴里含着把刮刀,正像条壁虎手脚并用上蹿。一见到我,便发了疯般追爬上来。勿忘我眉头一皱,暗暗叫苦。
“这该死的小骚狐狸,究竟好在哪里?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傻妞,背后总会招引来几只苍蝇,所以,我早该在刚才就先弄死你1她见稻草男孩离她越来越近,不由破口大骂,打怀中掏出个绒线团般的物件,狠狠朝他掷去,叫道:“去死吧,这本该是送藠螨下地狱的礼炮,就留给你粉身碎骨好了,这该死的畜生1
我忙伸手去抓,但疯女人早已不顾一切将它丢了出去,这东西在我们和稻草男孩间猛然炸开,一团紫色烈焰顿时照亮窄小密道里的一切。我望见他正瞪着布满血丝通红的大眼,当与我四目相交时,怒容被笑影替代,他带着满足的微笑,被火焰吞噬了!
“稻草!稻草1望着公羊被紫色火焰吞没,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泪水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滚出。我很想一脚踩扁勿忘我,跟随稻草男孩而去。但是我没有勇气,就像她所形容的那样!
至于我是怎么走完密道摔在一片干土泥地的,已全无印象。唯一留在脑海中的,是自己被勿忘我揪着马尾拖出来的。这女人作恶多端,杀了无数的人,自己也被抛投的怪火灼伤,此刻正躺在距我四、五米外的石壁上,闭着眼抽烟。
我再也忍不下沉重内疚和积聚的怒火,撑起身子走到她面前,照准她就是一顿乱踹。她丝毫不躲,好几腿都踹在勿忘我身上,反被鬼牙齿马撞得生疼!我脚丫一崴,摔在她面前,继续举着那曾经被稻草男孩紧握的手,一下接着一下煽她带血耳光。勿忘我姐妹先是保持着冷笑,但被我接连重掴,终于暴怒起来,她反手一巴掌,将我打出三丈远,随后吐了口带血唾沫,骑上我身子,往死里掐脖颈!
“你这贱人还真想动手?看到底谁先弄死谁1她双腿夹紧,限制住我乱舞的手脚,叫道。
我照准她低垂的脖根,那曾经亲吻过的柔软皮肤,张大嘴一口死死咬住!勿忘我姐妹没有料到,顿时手脚乱拍,死死拽住我长发,一把把扯下,但我就是不松口!不得不说,她确实体力惊人,两眼已经翻白,即便如此,仍不停猛捶我的两肋!终于,一股淤血冲上咽喉,我只得舍了她,倒去另一头泥地连连咳血,泪水混合污血,很快淌下一大滩!
“稻草,你为何这么傻?我说过一定会回去,你为何非要追来?”我终于耗完最后一丝气力,重重地倒在地上,将身子蜷曲成团,让来来回回的阴风穿透我这具该死的恶心的、带给无数人悲伤命运的躯壳,绝望地哭泣,可惜再也没了那双有力令人窒息的大手。
我之所以在许多年后,会如此深爱查理,可能也是自己这么切身体会过来的。我想,相比较她,这时的我或许更加惨痛,至少麦克斯与她生活过很长时间,而我却来不及对稻草男孩道一句永别。这就是爱吗?我不知道,我居然会为追捕我的杀手泪流至此。
“因为你本来就是傻妞,然而这条狼狗更傻,你们是臭味相投罢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两只公羊才是你的奴才!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小骚狐狸1勿忘我抱着脖子半跪在地粗喘了许久,朝前慢慢爬来,将我扶起身子,叹道:“算了,咱们休战,你还挺能打的,我刚才大意了。跟我说说,你是真心爱那大个的吗?我很抱歉。”
“爱?我不知道,我想这不是爱,但远比爱更高贵1我抓着她破烂的衣襟,双肩颤抖,抽泣道:“我是个男人,我并没特殊癖好,但我从没想过,会为他如此痛彻心扉。”
“我也不想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但是放任他们不除,你我都活不成。”她仰着脸哀叹一声,泪水伴着冷笑声滑落下来,滴在我的脸颊上,道:“其实他们自己都知道,那都是表象。你还记得那大个自己也说,反正这样虚情假意眉来眼去的,最终还是要动手。”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望着她那深不可测的微笑,问。
“在获取众人想要的东西前,若存在共敌,他们便会精诚合作甚至不惜牺牲。而越接近想要的东西,他们就越不信任他人。一旦东西到手,那便是另一场决战的开始,这就是暗世界残酷的本质。那大个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可能早已放弃幻想,更渴求为自己所爱之人殉葬。”勿忘我姐妹垂下眼,用手拂去糊在我脸上的污泥,道:“你其实也一样,并不喜欢被他拥抱,之所以会哭得死去活来,是因为一切太突然,你难以承受巨大愧疚。放到平时你会离他越走越远。而这傻大个,如此想要追回你,也是因我几度让他得而复失,他先是气馁慢慢变成怨怒,最后就燃起了难以克制的爱火。这种事放在正常社会里,不会发生,只有在这种无情残酷的混乱中才有。真正害死他的,其实是你。”
“诶?”我挣开怀抱,指着她叫道:“怎可能是我害死的?”
“是的,害死他的就是你。一个男人若到了连命都不要,大概会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彻底被激怒,另一种就是极度失落让他发疯。两只公羊只要有口气都会对我无情杀戮,而你偏偏当着他的面,不顾一切袒护我,甚至愿意挡下枪弹。那一刻你便深深刺伤了大个的心。比起他们,你喜欢的是我,哪怕我再邪恶,你还是爱我,对不对?”
“是的,我恨死你了1我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流满面,问:“你到底是人还是恶魔?”
“我是个弥利耶,你别忘了,所以也曾经是魅者,因此你那套对我不管用。在我童年时,有一次我在路旁见到只受伤的小鸟,抓在手里时,我忽然觉得它很可怜。本该送它飞入蓝天,但我忽然就产生了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恶念,我觉得既然它已经够可怜的,那再多些伤害好像也没什么。当我缓过神来时,小鸟已被我掐死了。我有时会厌恶自己,总会想我并不是坏透了的那种人,为什么我总能做下许多残忍之事却无丝毫罪恶感?”她取出支烟为自己点上,惨笑道:“所以我成了夜行者,在颠倒黑白的世界里,我可以极致放纵,完全不必去思考对错。别人是为了生计,没有选择余地而成为弥利耶,而我却不同,我迷醉于这份差使,它能让我的恶最大化释放。你既善良又单纯,别人见到你就忍不住想要守护,而我一见到你便想要破坏这种野兽与美女的情爱童话,于是就会诞生许多恶念。我知道自己很变态,但我实在喜欢看你痛苦哀伤。只有那一刻你才是最美的,我也会被你打动,这可能就是天性吧。”
说完这些,勿忘我姐妹去另一头躺下不再吱声。我回想她的话,越发觉得我比起这个疯女人更不正常,明知她只要逮到机会就会翻脸无情,甚至会使用超越极限的下作,来填补她扭曲又自私的心。而我却一如既往,怎么也不愿离开她,甚至将要遗忘chris和alex了。我何时变得那么低贱?过去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人?慢慢地全都记不得了。
就这般想着,不久我便困得熟睡过去,毕竟连续两天以来,我都未合眼,体力已超极限。就在半梦半醒之际,我被人一把捂住嘴,很快拖到了石壁深处。
我睁着惊恐的双眼,竭力想要挣脱,抬头望去,那是勿忘我。她对我做了个噤声,手指前方让我去看。顺着指引,我瞧见石壁尽头站着条黑影,他躲在乱石丛中,正东张西望,却又不靠近,只是一味侧着耳朵谛听。那个人,便是神色慌张的马洛。
“那是什么?”勿忘我紧锁双眉,用力拧了我一把,问:“死丫头,快告诉我1
“那是我朋友,也就是你所说的瘦猴。”我扶着她的脸,吃惊地问:“你怎会辨不出?”
“其实我下到这里后,就丧失穿透环境的视力。”她抱着脑袋,眼中满是困惑,说:“所以才会被你一口咬住咽喉,不然以你这小骚狐狸那两下花拳绣腿,早就被我打得半死了。”
这也就是说,她此刻肉眼亦成凡胎,与瘦子无异了。不过,适才黑长发女獍行好像也是这般迷茫,虽然循着声音大致能找对方向,但眼睛其实是看不见的。换言之,这片未知之地,便是他们弥利耶无法施展手段的死地。我与她待在这里差不多歇了半小时,抓起她手腕,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不知不觉又即将天明。尽管背后追兵暂时无力闯进来,但终会想出办法。更何况在附近,另外四个弥利耶仍潜伏着。他们是敌是友,现在还很难说,以我和勿忘我现在这般孱弱,继续待下去绝不是好主意。
我一把驮起她胳臂,朝着远处的马洛而去,他在这里待了一天多,比我们熟悉环境。眼前的这块地方,其实只是断崖般的石壁缝隙,仅仅比起云诺虫坑道那个石隙稍微宽广些。沿途我不停在透,想要找到过去的那群人究竟往哪走了,但时间过了太久,所有痕迹都早已不在。极目远眺,只要过了这段,我们将进入一片较为宽广的平坦泥地,那里灰蒙蒙地始终飘着一层浓厚雾气,实难分辨究竟是什么。搞清我们现在身处何地,便是当务之急。至于弥利耶杀了那么多人,会否连累我,暂时不用去考虑,世界之子和alex他们想要进来,恐怕还为时过早。想着我加快脚步,很快来到瘦子躲藏的角落。
“你躲什么呀。”我揪住马洛衣襟,像拖小鸡般将他拉出来,颇为不满盯着他,问。
“刚才听到杂音,我还以为那两个鬼一样的女人又回来了,所以过来瞅一眼。虽然发色变深了,但你显得更美了,我笨嘴笨舌的,一见美女便无法言语。”他垂着脑袋,不敢正眼看我,却盯着勿忘我瞧个不停,问:“这就是獍行大姐吧?我叫马洛,太荣幸了。”
“你别管人家叫獍行,这是脏口,你就叫弥利耶,”我生怕边上这个女人发狂,扶着瘦子的肩,低语道:“还有别没完没了盯着她看,这是个疯子。”
“你靠得那么近,浑身又很香,我真的太不适应了,站你边上我就像条土狗,我连话都不会说了,”马洛一味躲我,侧身绕到勿忘我身旁,道:“我带你们走走吧。”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你真当我精神分裂啊,不知者无罪。”勿忘我浑身的成熟女性气质,与瘦子挺合得来,她将手一扬,道:“带路。”
马洛应了一声,很快我们就随他来到适才对话的那片宽阔地界。我朝着先前就很疑惑的熔岩水池望去,这才明白他为何总问我要矿泉水。这哪是什么水池,而是片稀薄的沼泽,浮满稠厚漆黑的臭泥。在若隐若现的脏水上,浮着许多萤火蛾子,外形酷似蝴蝶却又小得多,正盲目地乱飞。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围着无极其数的绳线,绳线上挂着数以千计的菱形金属片!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声沉重铁器转动的怪音,顿时阴风大作。顺着声响望去,便见得这片巨大沼泽中央,有一段硕大无比的熔柱。环绕它一圈的,是四扇高约九米的铁阀牌门。它们被阴风吹拂,像个巨型水车正慢慢打转。而熔柱中央被人掏空,精雕细刻成了个造型古怪的祭台,在这祭台中央,塞着一口黑森森的铁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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