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天刚刚破晓的时候,柏羊结束了一晚的打坐修行,就像过去十几年来那般。洗漱一番后,他换上带着的唯一一套白色练功服出了门,关门前还特地摸了摸口袋中的钥匙,确认它完好地躺在口袋中,于是便宽了心,这才打开门乘电梯下了楼。
天刚刚亮的时分,天边那一轮悬月甚至还没有落下,自然小区内也就没什么人走动。柏羊对此很满意,他自幼时起,多是待在山中,山中自然少有人烟,所以他是喜静的,只是下山以来竟隐隐有成为话痨的趋势。
漫步来到湖边,随意挑了处草坪,便凝神静气,自然地摆出架势。
他能以十八之龄,入武道第三境,靠的自然是自身极高的天分,但更加重要的是十年如一日的苦练。
柏羊往草坪中间一站,这个地方仿佛都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缓缓打出拳势,似乎在摸着一个无形的球,仿佛间与这风融为一体,变得轻柔温软,但又让人感觉里面潜藏着无限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轰出一声巨响。
他双手虚提,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也因此升华,嘴角微微扬起,却没有扬得太高。一只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清逸出尘的弧线,虽然看似很轻,但若是有人被踢到,必然要摔个大跟头。
清晨的微光中,露珠在草尖颤抖,几只飞鸟自湖边的滩涂中飞起,少年在认真练拳,这画面其实很美。
朝阳微升,一袭米色长裙的唐馨儿披散的长发被风微微扬起,左手挽着一位老者的手臂来到了湖边。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精悍的年轻男人,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别着什么。那老者头发已经花白,穿着一身唐装,即使此刻微微笑着,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铁血的气息。而爷孙二人也正巧看见了打着太极的柏羊。
唐馨儿眼神微微一亮,握着老者的双手微微摇了摇,惊喜地看着老者说道:“爷爷,昨晚上就是他帮我赶走的那个醉汉,没想到这么巧,又遇见了。”
刚想打招呼,却被老人按住手臂示意稍安勿躁。唐远山看着打拳的少年,眼中精芒闪过,声音苍老但是仍旧浑厚有力:“小馨,不要打扰人家练拳。”
在唐远山的嘱意下,唐馨儿没有贸然出声,而是陪着自家爷爷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柏羊打拳,她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觉得柏羊的动作行云流水挺好看的。而在唐远山眼中,那少年的太极拳刚柔相济、开阖有序,竟是隐隐有着大家风范。
待得柏羊一套打完,唐远山不由抬手轻拍,嘴中赞叹道:“好功夫。小伙子武道造诣不低埃”
柏羊呼出一口气,听到声音,转身就看到唐馨儿亭亭玉立地站在湖边的小道上,微笑点头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老者。
在柏羊眼中,老者一身气势近乎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自有劲气流转,柏羊不由目光微凝,抱拳弯腰道:“见过前辈。”
这声前辈即是对长辈的尊重,也是对达者的敬意。
老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对着柏羊上下打量一番,看着这清秀俊俏的后生很是欣赏。一旁的的唐馨儿则是对着柏羊温柔一笑,眼中似有秋水流转,柔声问候:“柏羊哥哥好。”
柏羊听到这声柏羊哥哥,浑身如三伏天吃了一勺冰沙般舒畅。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你好你好。”
唐远山看着两位年轻人,有些促狭的笑道:“我的宝贝孙女不会是要被人拐跑了吧。”
唐馨儿则是脸色一红,对着唐远山嗔了一声:“爷爷,你老是取笑我。”
唐远山调笑了孙女几句后才看着柏羊道:“老夫唐远山,先前看小友打拳,看拳意劲力,应该已入暗劲了吧。”
柏羊则是谦虚道:“侥幸窥得暗劲之妙,在唐老面前不值一提。”
唐远山则是哈哈一笑:“小伙子嘴倒是甜,老夫也不过暗劲圆满,又何来不值一提一说。很久没有见过你这么年轻的暗劲武者了,没想到如今的华夏武道还是后继有人的。”
就在这时,老人身后的精壮男人开口了:“唐老,这小子就是传说中的暗劲武者?”
男人一身匀称的肌肉,眼神带着肃杀之气,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猎豹般。
唐远山听到这话倒是语气感慨:“是啊,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暗劲武者了。小齐你平日自诩年轻人里面的格斗第一,但是在这位小友面前估计撑不过三招。”
小齐听到这话,有些不服气,他被选来做唐老的警卫员,就是因为他一身武艺高超,在军中几乎无敌手,此时看见一位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却被说在其手上撑不过三招,自然很是不服气。
于是小齐看着柏羊开口道:“那不知这位兄弟,可否愿意出手指教在下一二,让我领略一下暗劲武者的风采。”
这意思是要打一架啊,柏羊有些傻眼,这本来是相亲大会的节奏,怎么一下子就要开打了。正在犹豫之时,却听到小齐轻蔑说道:“小兄弟不要怕,我出手不会太重的。”
柏羊一听这话,明显是瞧不起咱啊,少年心性哪里还能忍得。于是深吸一口气,抱拳答道:“那么,请赐教1
唐老笑呵呵地看着二人,却是毫无阻止的意思,旁边的唐馨儿倒是显得有几分焦急。
二人来到草坪中央相视而立,相隔不过五米。
小齐双手握拳,护住身前,有些像是散打的路数。而柏羊双腿微曲,两手前伸,用得竟是咏春的起手式——问路手。
见双方刚摆好架势,小齐低喝一声,便是一道刚猛的直拳打了过去。柏羊见此毫不慌张,看准时机,微微一偏头,伸出右手将其拳格开。小齐只感觉拳上一股大力袭来,身子都有些不稳,拳头自然被带偏好些。但是还没有结束,柏羊微运暗劲,先前伸出来格挡的手生出一股吸力,牢牢吸住了小齐的手腕,顺着拳头的力道脚下往后一退,小齐顿时身体被带着向前倾去。同时柏羊的左手成拳,如蛟龙出海般,直直打向小齐面门。
小齐看到袭来的拳头,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面色苍白,却迟迟没有感觉到痛意。睁开眼一看,只见柏羊的拳头停在他的面前,只差一丝就要打中。小齐后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面色复杂地抱拳道:“受教了。”
柏羊则是一笑:“齐哥还没有学过内家功夫吧,只靠外家拳都能汇武入道,已然算是天才。如果齐哥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内家拳。”
听闻此言,小齐面色一喜,真正的武人没有不想变强的,而柏羊的豁达也让他极其佩服,开口道:“兄弟胸襟之宽广,在下敬佩,对了,我叫齐军杰,以后柏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叫我,鸠山这个地界,应该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说完,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只有齐军杰三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柏羊微笑收下,两人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按佛家说法,算是一桩妙缘。
而唐远山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人,满怀欣慰,小齐是自己老战友的后代,一直想从自己这里学拳,只是自己这拳法的缺陷实在太大,哪里还敢让他来学,眼下这般,倒是甚好,甚好埃
想到这,唐远山又是一阵老怀欣慰的大笑,只是笑了两声却咳嗽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唐馨儿赶忙从随身戴着的包中取出药丸和热水,喂老人服下,看着痛苦的爷爷,心疼的说道:“爷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早上湿气重,本来医生就不让你出来的。”
唐远山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反正没几年可活了,让我这个老头子多看看晨景,以后想看也看不到咯。”
唐馨儿都快要哭出来一般,眼眶红红的:“爷爷,我不许你瞎说,你要活到一百岁,不是说好了馨儿嫁人你一定要来么。”
而相谈甚欢的柏羊二人也注意到了老人的情况,齐军杰望着咳嗽不止的唐老,皱眉劝道:“唐老,你还是回去吧,身体要紧。”
“咦?这是……真元入体,伤及肺脉。”而柏羊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唐远山闻言却是大骇:“小友,你是如何知道老夫的病理。”
柏羊同样诧异,指着自己的双眼:“很明显啊,我看出来的。”
这回答让在场三人都是有些郁闷,都知道你是看出来的,关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又怎么能看出来呢。
唐远山正色道:“小友还懂医术?”
柏羊腼腆:“略懂,略懂。您这病估计是修习功法的问题,真元流经肺脉的时候,对肺有细微的损伤,长年累月下来才成这个样子的吧。”
唐远山与齐军杰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而唐老爷子这病的具体原因齐军杰最是清楚不过,不只是单纯的肺病,这涉及到武者修炼的真元,而现代的医疗技术对这方面基本上毫无头绪。
齐军杰领会到唐远山眼中的意思,对着柏羊问道:“柏兄弟,那这病你能治不。”
唐远山表面淡定,内心却是充满期盼,这病已经缠了他大半辈子了,对于生死他早已经看淡,但是还是放不下馨儿这丫头,所以要是能治好这病自然极好。
柏羊摇摇头,又点点头。
唐馨儿有些着急:“柏羊哥哥你这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说句话埃”
柏羊正色答道:“能治是能治,就是很麻烦,主要是拖得时间太久了。”
听到这话,老爷子也是大喜过望,连带着称呼都开始变了:“真的能治?小兄弟,只要你能治好老夫这病,要多少钱你开个价,老夫绝无二话。”
听到这话,柏羊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唐馨儿家估计也是什么名门望族,那这可就不能随意要价了。笑了笑,答道:“唐老,我敬重您是长辈,又同是武道中人,谈钱就太见外了,相识一场就是缘分。这样吧,我先回去琢磨琢磨,配几服药,您先用着看看效果,您看怎么样。”
这有时候,人情可比什么都要值钱
唐远山活了半辈子了,柏羊的小心思他哪能看不出来,不过也不在意,要是真能治好他,唐家给他这个人情又何妨。于是回道:“那就麻烦小兄弟了,小齐记下柏羊小兄弟的电话。”
柏羊这时候面色一滞,尴尬一笑:“那个,我还没有电话,之前齐哥不是给了我号码了么,我到时候打给您就是了。”
唐远山点点头,觉得这样并无不可。
见事情基本上谈妥,又看了看天色,柏羊告辞道:“那小子先走了,唐老你保重身子,药我一定尽快送来。”
唐远山却是示意不用着急,他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的功夫。
而看着纠缠爷爷多年的沉疴有机会治愈,唐馨儿大喜过望,见柏羊要走,不由甜甜地喊了一句:“柏羊哥哥再见。”
又给柏羊乐了半天。
看着柏羊远去的背影,唐远山心下感慨,这么年轻的暗劲武者,还有一身不俗的医术,待到时机成熟,估计又是潜龙出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