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肚白的天空一角终于消失,浓重的夜色笼罩在诺大的将军府中,忙碌的奴仆背后,有一个人影悄然来到卫景修的房门前。
胡桃,自小跟在卫景修身边打理琐事的丫鬟。她是卫景修母亲留下来的人,卫夫人去了,临死前还特别交代过全府上下不得怠慢胡桃。
尤其是卫景修。
只见幽暗的后院里,胡桃猫着腰踮着脚走到门前,她瞪着个眼珠子往里探。
屋里静谧,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大概是下午在院中喝了不少,如今酣睡着。
否则换了平常,胡桃刚踏进后院,就被逮住了。
她直起身子,装得像模像样,又贼眼环顾四周后,缓缓推开门。
往里走,胡桃趁着外头的月色皎洁明亮,看见男人正卧躺在床上。
他身上的常服还没有换,一条长腿大方地支起来,深蓝的衣摆犹如孔雀尾徐徐散开。
卫景修虽是那粗糙野汉子般的将军,可那张脸,那副身子骨的气质,揉杂了沙砾血腥的野性,看起来宛如一只沉睡的野兽,更具压迫与俊逸的美。
胡桃看得漏了半截心跳,可眼神一撇,发现他床头放着那个梨花白素簪,白莹莹的,与四周的昏暗格格不入。
一个大男人,揣着姑娘家的玩意儿算什么!况且又不是那金的银的,花样做工更算不上复杂。
胡桃想到姜闲月那副总红着鼻子眼儿的样子,心里暗骂:就会在男人面前装柔弱,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什么德性呢!
心里啐了一通,她俯身探过去,伸手刚要去抓那簪子。
忽然,卫景修翻了个身!
胡桃吓了一跳,忙下意识拿手捂住嘴,耳边咕咚咕咚地全是心跳声,腿都发麻了。
然而,卫景修不过是翻个身,一股浓厚的酒气袭来,他的眼皮未动,脸庞仍聚满睡意。
胡桃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许久,久得腿麻了,她才重新往前挪动几步。
“得快点了,不然等会江肆要来。”胡桃心想,干脆地伸手一抓,那簪子晃了一下白光,最后落在她的掌中。
胡桃得手了,她兴冲冲地跑出卫景修的院子,在走廊转头处撞上回来的江肆。
“哎哟1两人碰了个满怀,江肆连忙后退几步,身体绷直,脸上冷冷淡淡的。
胡桃差点跌倒,好在扶了一把旁边的石柱。待她站好,抬眼看见是江肆,心虚又气恼。
“你干什么啊!走路没看啊1
江肆没回话,定定地站着。
这边靠近卫景修的房间,他以前嫌挂了烛火招虫,加上他自己视力好得很,便没让下人在这片的走廊上挂灯。
因此,这儿是全府最暗的地方。
“真是个……”胡桃想骂哑巴来着,但又细想他也跟着卫景修多年。虽然江肆不屑背后说人,可胡桃多少面子上还得做做功夫。
况且,她现在的处境正是不能张扬的时候。
于是胡桃轻咳一声,脸上表情带点不自然,“得了得了得了,让开,整天一副这死相……”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推开挡住路的江肆。走了几步,才试探地回头,看见江肆早已往卫景修院中去了。
霎时,胡桃舒了一口气。
第二日大早。
胡桃正在整理裙角,看着镜子前的梨花白素簪,她嗤笑一声,又对着镜中的自己摆弄几下,满意后才出府。
她去了温国公府,说是给那鹦鹉送饲料来的。
管家没多问,听见是卫景修派来的,便领着她到姜闲月那处。
“姑娘可能得等一会儿,我们家小姐这时候在把平安脉呢。”
胡桃默不作声地朝他躬腰行礼,等管家走了,立刻对着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一个千金给你们宝贝的。
等了好一会儿,胡桃额角都是汗了,心里满是怨气才被闲月身边的丫鬟请进房中。
“久等。”
胡桃一进屋,就闻到清甜的气息。原来是房门中央摆着一个铜制焚香炉,上面飘着缕缕薄烟。
房间装饰多为清雅娟丽的青翠雾衫,桌子统一用了檀香木,左侧建了个顶高的书柜,里头摆满了书卷。
右侧由珠帘相隔,隐约看见千金闺床。
胡桃以为这房间也该是女儿家粉嫩的装扮,却不想更似那清丽书屋。
“奴才胡桃,奉卫将军之名来,将一样东西交还给姜小姐。”
闲月正在掀盖喝茶,背着窗台,暖意随阳光倾泻在她的半身处,朦胧地笼罩成一副懒洋洋的美人休憩画卷。
“什么东西。”闲月漫不经心地答道。
脸侧的小绒毛清晰可见,皮肤吹弹可破,让胡桃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是自己没见过的。
胡桃上前一步,掏出那支梨花白素簪。
霎时,房里的其他丫鬟表情微变,互相看了一眼。
姜闲月心里咯噔一下,她昨晚沐浴更衣时才发现自己发间的梨花白素簪子不见了,可她不敢声张。
一来,这簪子是已故母亲的遗物,她从不敢怠慢。二来,此簪属于女子贴身的东西,落到男子手里,怕惹人非议。
姜闲月昨天就叫贴身的丫头沿将军府路上找,她也不敢告诉姜奉云,生怕被责罚。
如今送回来了,姜闲月算是定了一颗心,心道好在那卫景修主动送回来,否则就要自己去问,到时不知道那家伙又有什么坏主意!
可没想到,姜闲月刚把簪子重新插入发间,就听见胡桃略带嘲讽的语气说话。
“这到底是女儿家贴身的东西,还你又怕拂了你的心意,不还,我们将军也不是随便的人。小姐以后好好检查着,别再丢三落四了。”
闲月抚弄簪子的手一滞,看向胡桃,“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落你府上?”
“胡桃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咱们少将军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女子都给他递过情物。好比什么簪子、绣帕、更大胆的,连贴身衣物都敢落府中,如此次数多了,我们自然明白姑娘们是什么心思。”
闲月听完,脸色冷了。
“这簪子属于无心之失,我温国公府的千金犯不着倒贴你家将军。”
她语气越发生硬,想到昨天他围着自己打情骂俏的样子,今日又来这一遭,真是好没意思的人!
“麻烦胡桃姑娘转告卫景修,日后不必总是找我说话,免得人多口舌,传些不好听的话出来1